裴氏正巧和宁亲公主坐在一起,张十四娘不解的抬头之后,她便适时的掩唇一笑,立刻扯开了话题,只是念叨:“我那六娘今年过年都不曾回家来,还是你家十四娘在身边最是贴心了。”
宁亲公主自然是顺着裴氏的话语,爱怜的轻轻拍了拍小女儿的头,转而对裴氏笑道:“六娘那孩子有心,在萧相公身边尽孝,也是心疼你们夫妻二人。”
对于这句夸奖萧燕绥的话语,裴氏倒是笑着点点头收下了,轻笑道:“可不是。”
心中却不由得腹诽,萧燕绥从小和纵着她的祖父萧嵩亲近,如今徐国公府上,还有和萧燕绥处处不对盘的祖母贺氏,没准让自家小女儿自己选,她都得一溜烟的去老家寻她祖父了,小小年纪便出远门,还在老家玩得风生水起,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想家的意思来了……
而在杨贵妃的出场之后,安禄山着人送来的贵重贺礼,倒是显得无声无息起来。
李倓瞥见婢女收下礼单时候的惊讶和低呼,也不由得心中沉吟,此前一直在边陲之地,似乎甚少和朝中官员有所往来的安禄山这份突如其来的厚礼,究竟是因为杨贵妃,还是因为东宫了……
白天的热闹过去,到了晚上重头戏的婚礼仪式过后,接下来自然便是晚宴了。
只不过,终究是婚礼的晚宴,总不至于会通宵达旦的玩闹下去,等到时间稍晚一些,今日的宾客便纷纷打道回府,将时间留给了两位新人。
和宁亲公主分开后,裴氏索性和萧华坐在了同一辆马车里。
回府的路上,裴氏靠坐在软垫上,想着今日乃是自家女儿的生辰,忍不住便微微蹙眉的说道:“今日本应是六娘的及笄礼……”
萧华温和的回答道:“阿耶不是也说了,今年确实情况特殊,若是忙着赶着让六娘回长安城举办及笄礼,时间上也仓促,难免会有不周到的地方。”
裴氏揉了揉额角,低声道:“这倒也是。要不然的话,六娘的及笄礼刚好和郡主、柳二郎的婚事撞在一天,确有不便之处……”
虽说双方邀请的宾客定然是不尽相同,可是,像是宁亲公主、新昌公主这些,和两边都沾亲带故的贵客也确实不在少数,就算本来并无此意,只要时间撞上了,萧燕绥和李文宁两个小娘子之间的互别矛头几乎是定然的,如此反倒不美。
说着说着,裴氏也不由得心生感慨,轻笑道:“也不知我儿何时才会嫁得如意郎君……感觉六娘还那么大一丁点呢,一转眼间,她都已经到了及笄的年龄了。”
萧华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六娘和五郎都还小呢,倒是不急。真要谈婚论嫁,三郎如今的年龄才是刚好,你也相看了合适的小娘子没?”
裴氏顿时拧眉,“我前两日还问过三郎,可有心悦之人,他也不说,只知道敷衍过去。”
萧华随口道:“那便是没有了。”
裴氏越说越发愁,“三郎可不像是六娘,整日窝在家里不爱出门游玩,他和好友交游的时候见过的小娘子可不少,那么多人里,难道竟无一人同他合意?”
夫妻二人在马车上一阵喋喋私语,所说不过是家中儿女之事。等到他们回到萧府后,见正院里还亮着灯,想来贺氏还未睡,便直接过去打了个招呼。
徐国公夫人贺氏年前一直住在陆府,至于陆府那位同她一母同胞的贺氏阿姊,身体一直不见什么起色,却也没有太过明显的衰败下去,问过郎中,也只说是人毕竟上了年岁,没得治,早晚熬日子、看老天爷心意的事情……
这是赶在了年前,即便徐国公夫人贺氏和陆府贺氏是亲姐妹,也总不好在别人家里过年,偏偏萧嵩不在,索性,萧华和萧衡兄弟两个便亲自上门将母亲接了回来,只说过年家中长辈总要在,等到年后出了正月,贺氏若是还想继续陪着陆府贺氏阿姊,也都由着她便是。
萧燕绥不在家中,徐国公夫人贺氏脸上的神情似乎逗比平日里舒畅几分。
萧华是她嫡亲的儿子,见贺氏开心,便也跟着愉快,对于母亲,自然是关怀备至。
裴氏的心里却是更惦念着自家女儿的,看了贺氏的模样,虽不至于主动怼上去,面上甚至也带着三分笑意,不过,想起女儿从小被嫡亲的祖母轻视的过往,藏在心里的腻歪和不悦,却是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萧华坐在了母亲贺氏的身边,便听她说道:“你阿耶这些日可寄了书信回来?他也是,说一出是一出的,你们兄弟两个都还在长安城为官呢,他便突然喊着赶着的要回老家去。”
对于母亲埋怨父亲的话语,萧华只能是笑着安抚,“腊月里还送了一封信,然后便赶着圣人的赏赐和家中给阿耶的年礼一起,送去山海镇上了。”
“上封信还是腊月?”贺氏又忍不住道:“他回了老家之后,连给家里的书信都懈怠了,也不知道他一个老翁自己在家里,都没个人陪着,冷冷清清的,能有个什么意思呢……”
“阿娘,”裴氏突然开口,脸上还带着笑意,眼底却仿佛冷凝着光,令人不敢逼视,裴氏略一勾唇,柔声笑道:“六娘这不是都一块陪着她阿翁一起回了老家么?阿耶从小便疼六娘,祖孙两个可是一直都感情深厚,尤其没了拘束,可不正是自由自在,便是只有祖孙二人,这年节想必也会过得热热闹闹的。”
裴氏一提萧燕绥,徐国公夫人贺氏那边便瞬间冷场了。
裴氏低头默默喝茶,脸上还犹带三分笑意,不冷不热的一段话呛回去之后,却也不继续说些什么了。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偏偏话题的内容又是自己的父亲和自己唯一的小女儿,萧华站在这中间,哄谁劝谁都不是,才是真哭笑不得,只能是含糊着连忙打了个圆场,叮嘱着母亲贺氏早些休息,然后便拉着裴氏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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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
东宫之中,白天热闹亲事忙完之后,到了晚上,因为少了一个人,竟似比往日更加寂静。
李俶从太子李亨的书房中谈完事情出来,本来是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了,走到半路上时,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折返去了李倓的院子。
月华清辉,落入院中,树木花草在晚风中摇曳,地面登时便投下了一片错落的影子,如水中藻荇,疏影横斜。
书房里正亮着灯,李倓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前,正望着打开的盒子里、摆放着的那枚点缀着尤为齐整的西域宝石的簪子有些走神。
李俶的脚步走近后,轻轻的敲了两下门,李倓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时,手指已经下意识的按在了案上摆放的盒子上。
李俶推门进来,“三弟——”目光一扫,正好落在李倓按在盒子的手指上,言语间不由得微微一顿。
李倓却只做不觉,动作颇为自如,若无其事间便已经将刚刚那盒子收好,这才起身唤道:“大哥。”
李俶自己在旁边坐下,也终于收回了目光,他虽然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不过,对于李倓的心事,却并未多加追问,只是过了一会儿,这才开口笑道:“刚刚路过文宁的院子,看到里面一片寂静无光,突然觉得有些心生感慨了,便想来你这里坐坐。”
李倓看向他,坦然道:“阿姊刚刚出嫁。”
“是啊,”李俶笑着叹了口气,“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便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对于李文宁这个妹妹,因为生母早逝,李俶几乎是一手带大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
至于李倓,也是同样,他们三个从小在一起,东宫之中虽然也有其他兄弟姐妹,可是,真要论起亲密程度,却是完全不能比的……
片刻后,李俶道:“刚刚我在阿耶的书房中,听他说,圣人有意再度调整西北和东北一代的藩镇节度使。”
听到“西北”两字,李倓心中顿时微微一动,略微思忖后,轻声道:“西北一带,如今是王忠嗣主事吧,他乃是圣人心腹……”
李俶刻意压低声音,幽幽接道:“也是阿耶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