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车停稳, 虞鹤就直接翻身下去,皱眉道:“怎么不进去?”
“在等你啊。”严世藩淡笑道:“你怕是刚从严府回来,对么?”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虞鹤心里憋着气,只拉着他往避风处走,只闷闷道:“不是去李大人府上喝酒去了么。”
“盛情难却,肯定要过去坐坐。”严世藩任由他拉着自己,两人一同往正厅走去:“四气新元旦,万寿初今朝。这样的好日子,怎么舍得跟别人过。”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又格外的自然,以至于两个人都不由得脚步一滞,眼眸相对。
虞鹤真把这句话全听进了心里,此刻看向他的时候神情复杂,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严世藩知道他的无措,只浅笑着继续往前走,不紧不慢道:“我跟你的管家说了,晚膳只用煮些饺子。”
“你等等。”虞鹤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道:“东楼,是我想多了,还是真是如此?”
“什么?”
他这一句反问,又把虞鹤的种种心绪给按了回去。
此刻屋外风雪呼啸,连寒鸦的声音都听不见。
虞鹤自然是愿意和往年一样,岁岁月月都和他窝在一起闲谈欢笑,可有的事情不能长期这么装着傻,总有挑破的一天。
已经是嘉靖十二年了。
东楼也已经满二十了。
按照寻常的人家,十几岁娶亲纳二房的都大有人在,这些年里虞鹤作为严世藩的近友,也不是没被旁的大臣旁侧敲击的问过,这小子什么时候娶亲,可有中意的人家。
他是少年得志的状元郎,是寻仙考上来的奇才,如今连进内阁都只是资历的事情,几乎几年里就走完了其他人几十年都走不完的官路。
想要和他求取姻缘的女子,恐怕也大有人在吧。
“朝彻,你想问什么?”严世藩凝视着他,语气依旧沉稳平静。
“你,”虞鹤抬眸道:“还不考虑娶个良家子,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转过身去,噗嗤一笑的自嘲道:“总不可能年年岁岁,都和我过元旦吧。”
却只有一片令人难熬的寂静。
虞鹤不敢再回身去看他的神情,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在一寸寸的沉下去。
自己这些年里,也一直在想,这越来越细微又复杂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呢。
他与严世藩相识如此久,几年里共同经历的,也不少了。
从最开始一起教小皇子们认字读书,到每日听他给自己补习四书五经,交换种种藏书来看。
后来官途渐升,两人都有了越来越高的位置,监国之时若不是他力挽狂澜,自己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的麻烦。
一年年里静水流深,没有太多激烈的情感,却也在无声之中开始习惯和依赖。
等他真的察觉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已经无法抽身了。
更何况,还有那次,他几乎想拿命去救他。
那个时候,两人还只是普通的朋友。
虞鹤自己从前只是个下人的时候,几度病痛的快要死去,全是靠天命硬生生熬过来的,格外见不得别人有同样的苦。
严世藩恶疾发作,他便跟皇上求了珍药,深夜带太医去救他一命。
虽然那时候只是纯粹的想要救一个人,可真的当严世藩活过来,而且越来越康健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多几分异样的珍惜。
就如同努力的栽培出一株兰草,从此它抽芽开花,甚至只是随风轻晃,都会牵动自己的内心一样。
罢了,都是自己想多了吧。
虞鹤定了定神,只想说句什么玩笑话解场。
下一秒,身后却传来一声叹息。
“我一直以为,你在等我。”
虞鹤转过身来,略有些不知所措。
严世藩只往前了一步,两个人近到可以听见其他人的呼吸。
“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他勾起笑容,温润尔雅的模样里多了几分的不羁:“虞鹤,你觉得,我在官场上一步步的往上爬,只是为了追名逐利吗。”
“我是王老先生教导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还拘泥于这些东西里。”
“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只会进入经部,心甘情愿的去为义父犬马效劳,根本不会刻意的出风头争的皇上的注意,还接下如今的官职。”
“我一直以为,你在等我。”
虞鹤怔怔的看着他,只低声道:“……等?”
“我想站在,和你一样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