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鹤此刻都懵了,他心想皇上不是在蒙古么,这是真皇上还是假皇上啊。
“万岁——”张孚敬求生欲极强的推开座椅走到他身前,一撩袍子就跪了下来,几乎是嚎啕般的语气开口道:“这杨监国疏于朝政,纰漏百出,微臣有心过问,却被这虞统领拿家中老母性命相挟,当真是狼狈为奸啊!”
虞璁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这人跟老严似的抱大腿乱哭,只拍了拍还懵着的杨慎,温声道:“徐阶回来了,这事你交给他和内阁,先回去休息吧。”
杨慎怔怔的点了点头,还真就相当听话的收拾完东西回去了。
虞鹤此刻见到皇上,哪里还顾得上张孚敬那王八蛋,恨不得扑上去抱一下他的万岁爷。
“行了,你也别哭了。”虞璁打了个哈欠,懒懒道:“退下吧。”
朕是被剧透过明朝上下三百年的人,你是个什么货色,我再清楚不过了。
张孚敬心里也清楚皇帝的性子,这一刻也不敢再啰嗦什么,只擦擦眼角似有似无的眼泪,带着下属匆匆告退。
虞鹤站在原处,待人都走光了,才想起来行个规规矩矩的礼。
“朕这大半夜回宫,一回殿里还找不着人,也真是稀奇了。”
虞璁淡笑一声,摸摸他的头,如同带弟弟回家一样:“走啦,夜色这么晚,一起撸串去吧。”
陆炳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再度重聚,一起在月色下慢慢散步回了宫中。
虞鹤提了一盏宫灯,几乎都忘了刚才的忐忑和不快,如同和亲人久别重逢一般走在两人身侧,听他们讲在蒙古草原上的见闻。
夜晚的金水桥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远处的宫墙如漆黑的雾,只有模糊的影子。
他们的脚步平静而安逸,仿佛在子夜多走一会儿,也是莫大的享受。
“后来,佩奇爪子被卷在那羊厚实蓬松的卷毛里,”虞璁也拎着个小灯笼,比划着开口道:“等我找到剪子,他都快哭了。”
“从那以后,佩奇就躲着羊走了。”皇帝悠悠叹了口气,慢慢道:“恐怕是把那些都当做是白毛怪物了吧。”
虞鹤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想起什么道:“陛下,我今儿睡前还让小厨房做三色糕来着。”
“诶,正好。”虞璁摸摸肚子道:“再榨些水果混着刨冰吃。”
虞鹤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定。
“怎么了?”
杨大人,已经入殓归土了。
三七已过,连虞鹤都渐渐的放下了那份悲痛的心情。
如今看见皇上疲惫而放松的模样,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想什么呢?”虞璁知道这一看就是有心事,温柔道:“不用怕,朕帮你撑腰。”
虞鹤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道:“杨大人……一个月前,薨了。”
皇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怎么会——怎么会?!
他这次又打赢了蒙古,一堆好事还等着跟那几个老头说道说道,怎么会——
“一个月前?!”虞璁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不可能……”
杨一清,明明自己走的时候还身体康健,那时候还亲自来送自己离开京城。
怎么会突然就人没了?
“是寿终正寝,”虞鹤低着头,声音里依旧有几分自责:“老人走的时候,没受什么痛苦,只跟我说了一个字。”
“……慎。”
虞璁站在桥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的好首辅,那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那个在改革之初为自己给予无数助力的长辈。
竟然就这么走了。
像是生命里突然缺失了什么东西,可是连伸手挽回的可能都没有。
“陛下,”虞鹤艰难的抬头,慢慢道:“……节哀。”
虞璁把宫灯递给了陆炳,捂着脸沉默了好久。
他再开口时,声音有几分哽咽:“那,其他几个老臣的身体,都看过了吗。”
虞鹤点了点头,应道:“太医院每日都请平安脉了。”
“葬仪之事,也都是杨监国主持的。”
虞璁心里清楚,这一整个月里,最难熬的,恐怕还是他虞鹤。
宫里的一根柱子突然倒塌,想要维持上下的稳定,不知道他废了多少的心力。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了那清瘦的少年。
“这段日子,你也很难过吧。”
虞鹤突然被拥紧,眸子都睁的微大。
他略有些胆怯的伸出手,回抱住这给予他无数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