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个法子的精髓在于,‘上粮下渔中间稻’。”虞璁索性蹲了下来,用手掬起一捧土,给他们打了个凹凸不平的模型:“这个沟渠就是塘,可以养虾养鱼,这个凸起来的一大块就是田,平日下雨时可以排水携盐,冲走表面的盐碱。”
这个法子,也是从桑基鱼塘的构思衍生而来的,但排碱沟和池塘的设计,可以让盐水随江流或者水渠流走,改善当地的小气候。
“臣等会思索后编撰成册,递交给皇上过目。”陆主事郑重道:“此举真是从未听闻过!”
虞璁想了想,拍干净了手上的泥土,开口道:“光写字没用,要画画。”
这农民受教育程度低,不识字的多,如果单是让那些宣讲使照着稿子念,他们也不一定听得懂。
“要派宫廷画师,将如何做、做了以后什么样子、效果和收获会是怎样,都画做一卷,让宣讲使们带着。”虞璁思索道:“画上还要标记,最好把田壤作物画的真实些,方便他们看懂。”
陆大人如获至宝的点了点头,又在本子上猛记了一笔。
待回宫之后,陆炳陪着他沐浴焚香,忽然开口道:“桂萼和张孚敬,已经开始互相撕咬了。”
虞璁正趴在木桶边打盹,一抬眼道:“你干的?”
陆大人半眯着眼笑没吭声,显然是默认了。
他那日绑了密信在病鸽腿上,特意在桂萼府邸旁边放飞,果不其然被眼尖的猫给扑了下来,直接被奴仆送进了桂大人手里。
“那日的断肠散,当真是桂萼干的。”陆炳帮他在光滑的背上浇着温热的水,一只手理顺着流泻的长发:“我去了卖断肠散其中特殊几味药的铺子里,用了些手段,审问出来了。”
“在事发之前,桂大人的家仆曾光顾过,说是要拿去做耗子药。”
虞璁嗯了一声,舒服的又眯起眼:“然后呢?”
“桂萼这么做,就是因为他知道你跟张孚敬身边有隔阂。”
张大人两次这么做,安插的人都被皇上打发走了,他自己也知道,若是再搞事情,被收拾的可就不只是那两个小太监了。
“他可能想杀了鹤奴,让你记恨张孚敬,好夺了他的位置。”
虞璁噗嗤一笑,又开口问道:“这事儿办的不错,矛盾一挑起来,便会无休止的斗争下去——那京畿一带的庄田,都收完了么?”
“多亏皇上发了律令,基本无人敢违抗,只是有藩王亲眷不肯交出来,臣等也没敢以下犯上。”陆炳的手指触碰着他光滑的肌肤,心里忽然一颤。
虞璁支起身子来,轻巧的索了个吻,又觉得不够滋味,索性勾着他的脖子长吻了片刻。
“不碍事。”
“自然会一个个收拾的。”
鹤奴这头在寝宫外等着,他瞥见门紧闭着,就非常自觉地在外吹着冷风,打死都不肯进去。
只是初春略冷了些,他不时的用手哈着气,跟兔子似的偶尔还蹦两下。
陆炳面无表情的推门出来,瞥见他时脚步一顿,只慢慢道:“皇上睡着了。”
“啊?”鹤奴把手揣在袖子里,琢磨道:“那可怎么办,齐王刚到宫里,今天中午才到的京城。”
“陛下操劳许久,明日再见吧。”陆炳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沉稳道:“我去跟黄公公嘱咐一声。”
这虽然过年是正月十五就差不多该结束了,但是藩王过来朝觐拜年,可以一直拖到年中去。
老朱同志本身对藩王就提防的紧,他儿子朱棣又是藩王起身,巧立了个名头翻身当了皇帝,自然对其他藩王也是格外提防。
正因如此,就连过年的时候,藩王们来礼贺都要一家一家的轮流来,而且必须等这家离京了派人通知另一个封地的,下一个才会再率人来京。
大概是中间间隔的时间太久,虞璁老是不记得这些事儿,最后都靠陆炳和鹤奴临时跟他补课,顺带再叮嘱一遍该叫什么,如何问候。
自从那场风寒之后,皇上便忘了许多宫中的规矩和旧事,陆炳也一路照看着,不敢有任何的错漏。
第二天从早到下午,自然又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寒暄和礼节。
虞璁还没穿过来的时候,就怕过年,见着家里数不胜数的姑姑伯伯小姨叔叔,都完全是任由父母声控指挥,让喊啥就喊啥,从来不过脑子。
如今这变成皇帝了,事儿更多了。
待回乾清宫休息的时候,他才终于缓过神来,心有余悸的问道:“还有多少个藩王要来?”
陆炳想了想往年的情况,思索道:“如果路上快的话,可能六月份左右就结束了。”
虞璁懵了一刻,不可思议道:“这大明朝到底有多少藩王?”
他突然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这样,陆大人,你把礼部尚书给朕叫过来——不等等,我暂时不想见到张孚敬,把方阁老请进来!”
方献夫从前在礼部待过,他应该清楚其中的许多。
明代虽然设有宗人府,但在永乐之后名存实亡,被勋戚掌控,现在玉牒核查及相关的事情,也都移交给了礼部来办。
方大人其实这时候还不算阁老,只是虽然人有四十多岁,面相却略显老了些,跟他的老师王守仁看起来像是一辈的。
方献夫这会儿还在内阁办事,一听说难得皇上有请,忙不迭赶了过去。
“给方大人赐座。”虞璁揉了揉耳朵,把大致的情况跟他讲了。
“朕就是想问问,如今大明朝的皇室,大概有多少人?”
方献夫沉吟片刻:“微臣事前没有准备,只清楚大概的数目。”
“大概也行。”毕竟不是谁都有杨慎那样的脑子。
“回禀皇上,玉牒上收录的皇室宗族,约莫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等等——
虞璁僵在龙椅上,半晌都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