撮堆儿菜并不是烂菜,只是最后剩下一点没卖了的,人家菜农想早点回家就处理掉了,大多都是一块钱就拿走。买了一堆儿波菜,半块豆腐,两根玉米,又挑了条鲫鱼。
“伊伊,又给阿婆买鱼啊?”
苗伊笑着点头,“哎!”
老板很热情,“给你收拾了吧?”
“不用,谢谢您。”
收拾一条鱼一块钱。老板每次都说不要钱,可是苗伊不肯,她会收拾鱼,麻烦人家干嘛。
推着车顺着弄堂往里走,不远处那幢三层老居民楼就是苗伊家。确切点说是舅舅家的老房子,这是以前化工厂的家属楼,后来化工厂迁址大都搬走了,只留下几户老人。舅舅家走后,苗伊陪着外婆住了下来。
拐进去,苗伊吓了一跳,眼前停着一个庞然大物:一辆黑得发亮的大越野,在这堆满杂物的小院子里显得尤其庞大。
苗伊虽然没坐过,可是常跟着翻译组在外面跑,至少认得:奔驰g500!
天哪,这谁啊?
老楼要拆迁了,从春天开始就陆续有人回来办手续,也不是没见人开车来,可是开这么张扬的车还是头一次。
苗伊推着自行车勉强从旁边挤进去,小心别划了,不然卖了她也赔不起。
锁了车,拎着菜上三楼。
三楼就剩她一家了。楼道没窗,一排无间隔公用厨房,两盏顶灯半死不活地亮着。
走到最里面一家,“阿婆,我回来了!”
苗伊一边招呼着,一边顺手把菜放在了灶台上。
老式宿舍楼,一大间带一小间,中间有门相连,各自都有对外开的门。苗伊走小间,换了鞋,把包放下,脱了外套,顺手把胸衣扯下来扔在床上,这才趿拉着拖鞋打开中间的门,人一下愣住。
房间里亮着灯,听到阿婆说话,可是根本看不到人,一个大男人横在沙发前拎着热水壶在沏茶。个子这么高,他要是不低头,绝对要把日光灯撞到;无领白衬衣,显得膀子乍宽,挽着袖子,腕子上一块亮瞎眼的audemars piguet皇家橡树。
这谁啊??
瞬间有种楼下那个奔驰大越野开进了房间的感觉,而且还是白色的。
男人慢条斯理地给老人端了茶,一边俯身放水壶,一边回头,“苗儿回来啦?”
呃……
这一声,不用看,苗伊也知道是谁了。
十六年,别说十六年不见,就是一辈子不见、化成渣渣,也忘不了他这一口京片子的无赖动静。
隔壁家的小叔叔:南嘉树。
“来,我瞧瞧。”
看他笑着走过来,高大得把灯都遮住了,苗伊赶紧抱了胸前,毕竟,胸衣已经脱了。
“苗儿长大了,漂亮了啊。”
声音由衷地惊喜,可是,咳,她姓苗,叫伊伊,可这个家伙从见她第一面起就叫她“苗儿”,当时她还不到五岁,傻兮兮地还觉得这个大哥哥,不,这个小叔叔好帅,好有趣,然后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人家。
“伊伊,叫叔叔啊。”阿婆嗔道。
苗伊尴尬地咽了一口。其实就是因为阿婆和隔壁家他的阿姨互称姐妹,不然怎么也不会差辈分的。小的时候差十岁、他又长得那么高大,觉得真的是长辈了,现在,他也不过才三十岁出头,要叫……叔叔啊?
看一张小脸纠结,南嘉树笑,“怎么了?难为情了啊?”
他略略歪着头,京片子拖着音儿像嗓子里带着磁,哄小娃娃一样,听得苗伊脸都红了,抿了下唇,“……小叔叔。”
“看把小丫头给挤兑的。”南嘉树哈哈笑,“可是不叫就不行。”
苗伊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邻居见面,虽然时隔很久,不过很快就在阿婆不停地念旧下熟悉了。南嘉树是京城人,当年父母外派,他正准备读高一,不能跟着走,这才到南方阿姨家来借读,高考后就没再回来过。
当年苗伊也刚到舅舅家,两个外来的,自然会彼此感兴趣。本来苗伊是道地南方人,从小吴侬软语的,就因为这个小叔叔,别的不说,好喜欢听他说话,崇拜得不得了,普通话也跟着标准起来。
虽然,后来她的无脑崇拜被他无数次利用。
听他和外婆聊天,“姥姥您这样”“姥姥您那样”的,好亲热。小的时候他就用京城人特有的称呼方式,一边让她管他叫小叔叔,一边自己随着她叫外婆“姥姥”。这一会儿工夫,聊得像根本没有那十几年。
苗伊一旁陪了一会儿就说去做饭。外婆热情地邀请客人留下吃饭,苗伊想使眼色都来不及了,不过心想,开大奔的人应该不会屈尊在这里吃饭吧?谁知,那家伙看着她明显为难的样子,居然很爽快地点了头,“好啊,尝尝苗儿的手艺。”
苗伊从大间出来,赶紧回房把胸衣重穿上,然后到厨房。外婆已经把米饭烧好,看了看,只有平常的两小碗,有那个大块头这肯定不够吃了,赶紧腾出电饭煲又重做了两盒米,然后戴了围裙开始收拾鱼。
正麻利地刮着鱼鳞,听到身后的门响,苗伊回头。
“你们家养猫了啊?”
苗伊一愣,“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