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你们?”陈嫣不动声色,“说起来,我不过是说了一些话,你们听到了心里、生出惧怕而已。”
秦桦取出帕子拭泪。
陈嫣端起茶盏,用盖碗拂着茶汤,“人么,都一样,总有顾此失彼的时候。这上下觉得苦的时候,便想想以往的好光景。”
秦桦满心愤懑,“没错,我们起码还有顺心的时日。你呢?到了如今,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到头来,又是何苦?”
陈嫣啜了一口茶,觉得很是可口,惬意地笑了笑,“我不要好处,只要心里舒坦一些。”
袁琛还算冷静,看着陈嫣,道:“能不能让我们心里明白一些?你到底为何做那些事?”
陈嫣促狭地一笑,“不是已经说了?想要心里舒坦一些。”
“到眼下,你是要跟我们做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是要做反目成仇、相互落井下石的小人?”袁琛冷声问她。
陈嫣慢条斯理地品茶,好一会儿才放下茶盏,“凭你们夫妻二人,何来的资格与我为伍?何来的心智对我落井下石?在我这儿,你们的处境、死活,从来没放在心上。”
秦桦低声对袁琛道:“算了,什么都不要跟她说了。没用的。”
陈嫣则睨着夫妻两个,目光沉沉,“凭谁看,董公子或董夫人的性命,都是矜贵至极,这种人长命百岁,迟早会做出于社稷百姓有益之事。你们可别忘了,他们是程阁老、程夫人带大的。
“若是刻薄一些来说,在我看,他们多活一年的益处,都比你们活到七老八十的益处更多——这还是你们一心向善的前提。
“一事归一事,我一度想要他们生不如死是真的,无法否认他们的才情亦是真的。
“两个那样出色的人,你们在察觉到我的用意之后,却什么都没做过。
“没错,我算计了秦桦,又利用你们夫妻两个。
“但,我是真小人,你们却是伪君子。”
说到这儿,陈嫣牵出不屑的笑容,“太蠢了。
“其实你们只需命人知会他们一个,他们就会设法钳制住我,更会在同时救你们走出困境。
“可是你们没有,躲在辽东得过且过,定是盼着我放下执念,甚至于,盼着我如愿,让他们客死他乡。我就是看出你们这种心性,才有恃无恐的利用。
“眼下多好,你们为费力不讨好、两面不是人现身说法了。实在有趣。”
陈嫣语气轻缓,袁琛、秦桦听在耳里,却是不亚于被人一次次无情的掌掴。
一席话,何尝不是蒋徽敲打他们之后没有道出的弦外之音。
陈嫣从容起身,走出门去。
郭妈妈迎上前,笑道:“您随奴婢来,我家夫人想跟您说说话。”
陈嫣颔首一笑,“有劳。”
郭妈妈在前引路,去往书房,心里忖着:若不是事先知情,见到陈嫣这个人,听到方才那些话,她真没办法反感、打怵,甚至于,会因为今夜所见所闻生出好感。
蒋徽见到陈嫣,笑容和煦,语气亦是:“气色好了很多。”
“有么?”陈嫣眉眼间亦有了笑意,“大抵是思虑少了些、睡得多了些的缘故。”落座之后,“听话音儿,你已见过袁琛、秦桦?”
“对。”
陈嫣心念数转,“要我过来,该是已经想好了惩戒我们三人的法子。”
蒋徽不答反问:“你呢?之前可有打算?”
陈嫣眼神坦诚,“我先前想着,过一两日,便去大理寺投案——我总要料理一下身后事。”
蒋徽这才道:“投案就算了,照章程走,让人告发吧?”
陈嫣目光微闪,笑了,“明白了。也好。”
蒋徽笑问:“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没有。时机未到。”陈嫣歉然地欠一欠身,“改日吧,可以么?”
蒋徽并不勉强,“好。随你。”
随后,陈嫣起身道辞,蒋徽送了几步。
郭妈妈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个女子,都够邪门儿的——说的分明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之间又有着那样深重的纠葛,神色却是闲适柔和,态度亦是相敬如宾。
今日,是陶城、薛妈妈不在府中当值回家的日子。
两个人对董飞卿询问的事,真是所知甚少,一再赌咒发誓,承诺日后会听命行事。
董飞卿见状,便没再做无用功,打发二人离开。
蒋徽还在书房,伏案记录已经做出的香露、香料、香球的名字和数量。
董飞卿进门后,把带回来的荷包递给她,“叔父、婶婶给你的嫁妆。”
这是他或自己都推不掉的,蒋徽心知肚明,便笑着接过,打开来,入目的是银票,随口问:“多少啊?”
“我没敢看。”董飞卿笑说,“怕吓着。”
“回头让刘全存到银号去。”她那几幅画都卖出去了,后续的银钱已经到手,也要取出一大部分,存到银号去。
董飞卿指了指她手边的纸笔,“我得写封信。你忙完没有?”
“差不多了。明日再说。”蒋徽让到一旁。
董飞卿铺开一张信纸,走笔疾书,片刻后便停下,皱眉看着分叉的笔,“这是谁买回来的破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