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飞卿、蒋徽闻言回过神来,唇角逸出笑容,快步迎上前去。
不待蒋徽行礼,程夫人便携了她的手,道:“快给我看看。飞卿有没有委屈你?”
董飞卿笑道:“婶婶也忒看得起我了。我有委屈她的本事?”
程夫人抬手点了点他面颊,“我在外踏青的时候,怎么不带着解语去寻我?”
董飞卿只是陪着笑。
蒋徽笑着,喃喃地唤道:“婶婶。”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
程夫人揽住她的肩,轻柔地拍抚一下。
“要不然我回去吧?”程询笑微微地道,“我瞧着没我什么事儿了。”
蒋徽歉然一笑,“叔父可不能挑礼,看到婶婶,我要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董飞卿则笑着走过去,携了叔父的手臂,“来来来,阁老快请到厅堂品茶。晚辈失礼,您大人大量,多担待。”
程询哈哈一笑,用折扇敲了敲董飞卿的额头,“混小子。”
蒋徽挽着程夫人的手,走进厅堂。
待得叔父、婶婶落座,蒋徽和董飞卿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
程询、程夫人起身,扶夫妻两个起身,前者对蒋徽道:“去跟你婶婶说说体己话。”
蒋徽称是,请程夫人到东次间说话。
薇珑是能让她变得柔软的女孩,婶婶则是能让她变得安静平和的女子——就是那样的人,靠近了,便如同走进了美丽温柔的梦境。
不能够忘记,她离京前夕,夜间前去辞行。
程夫人只是问她:“日后诸事,思量周全了?”
她点头。
程夫人又问:“有没有安排好退路?”
她说有。
程夫人心安地一笑,“那么,我等团聚之日。外面天高地阔,之于你,只要想,便不愁逍遥自在的光景,但是,别处都不是家。解语,我这儿,就是你的家,不论何时,家门都为你开,我会一直等你回家。”
她跪倒在婶婶面前,眼泪无声地掉落,“我会回来。迟早会回来。”
婶婶俯身,抚着她面容,晶莹的泪珠沁出眼角,唇边却噙着笑,“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她不是轻易落泪的性情,婶婶更不是。
总是不能忘,五岁那年,程二夫人带着她到程府,见到程夫人。
那一年的婶婶,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笑起来的样子,甚至还透着几分孩子气。
彼时她刚病愈,记得那天早间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团团的脸瘦了很多,面色也不好。
郭妈妈大抵是担心婶婶不会喜欢她的样子,就叮嘱:“见到程夫人,多笑一笑,我们徽姐儿笑起来最好看。”
她没说话。心里是想着,程夫人要是和自己不投缘,要是和祖父、祖母、父亲的心思一致,她笑成花儿也没用。
见到婶婶之后,很奇怪的,她变得安静、乖巧。
婶婶先是毫无架子的蹲在她面前,笑盈盈地问她几岁了,有没有开蒙,是否真的痊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逐一回答,凝着婶婶的眼睛,不自主地变得开心,当时一定是笑了,不自觉的。
婶婶把她双手拢在手中,自然而然地问她:“想回家么?”
她摇头,说不想。不会想回家了,那些亲人,不要她了。
婶婶就又问:“那么,想读书么?”
她用力点头,“想。”
婶婶看着她,笑了,继而就把她抱起来,走到里间,“那就好。我有些打算,跟你商量一下。你要是同意,我才好按部就班地安排下去。”
跟一个小孩子商量事情——当时之于她,是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意外,但是满心欢喜。
说定了她拜叶先生为师的事情,婶婶抱着她去了后花园,说:“飞卿养了几只猫,很是讨喜,我们去看看。飞卿比你大,你要喊他哥哥——往后总能遇见的,到时候我再给你们引见。”
路上,她担心婶婶累,说我可以自己走的。
婶婶轻轻地亲了一下她额头,笑着说别担心,这点儿力气,我还是有的。
后来才知道,有时候修衡哥、恺之哥、董飞卿不知怎么就会在花园里的躺椅、厅堂里的罗汉床上睡着,婶婶抱着他们回到外院,再把他们安置在床上的情形很多。
婶婶是在照顾几个男孩子的年月里,不知不觉地练出了一把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