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夺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站了起来,过去把客厅的灯打开了,又转身走到他边儿上,弯腰盯着他的脸。
这种场面实在太神奇,程恪不得不伸手推住了江予夺的肩:“我真没看到人,你这么一说我现在觉得有点儿后怕。”
“怕个屁,我要真说你是我朋友,这边儿也没几个人敢动你,”江予夺站直了,过去又把灯关掉,坐回了桌子对面,“你是不是想把你那块表拿回去?”
“……没,”程恪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你要不说,我都已经忘了这事儿了。”
“嗯。”江予夺应了一声,“拿不回去了,我不会给你的。”
“你拿着吧。”程恪喝了口酒。
突然有些失落。
不是因为那块积家,一块表而已,也没什么纪念意义,如果上了三十万,他估计还能想着点儿。
他的失落,来自江予夺的那句“我要真说你是我朋友”。
江予夺并没有把他当朋友。
当然,没把他当朋友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他自己一直也只是把江予夺定义为“房东”,一个不太熟的认识的人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有点儿失落。
也许是他的朋友来得太容易,按以前的节奏,他跟江予夺这样的关系,就已经可以给个“朋友”的称谓了。
也或许是他的朋友去得太轻松,说走就都散了,他对于自己眼下空荡荡的生活有些不适应,想要抓住任何一个“朋友”。
“我还以为……”程恪还是没忍住把话说出了口,但开口之后立马就打住了,他什么时候沦落到了需要对这样的事郁闷的程度了?
一个江予夺而已,是不是朋友有什么关系?他以前也根本不可能跟这样的人是什么朋友,连最虚伪的那种朋友都不可能。
“我不会随便觉得谁是我朋友,”江予夺说,“我们街面儿上混的,跟你们这些少爷不一样,朋友在我这儿……”
江予夺往桌面上戳了戳:“很重。”
“体会不到,”程恪说,“我没朋友。”
他喝了口酒,拿了块牛肉干慢慢啃了两口,他不得不承认,他很佩服江予夺的敏锐。
虽然这份敏锐经常用在神奇的地方。
“没朋友也没什么奇怪的,”江予夺说,“要按我的标准,这辈子能有几个朋友不容易。”
“像你跟陈庆那样的吗?”程恪问。
“他就是个傻逼,”江予夺说,“我每天都想弄死他。”
程恪笑了起来,这就是朋友吧。
“其实那天跟你一块儿吃饭的那个,许丁?”江予夺帮他把碗里的酒倒满,“算是你朋友吧?”
“我跟他以前不熟,”程恪说,“合作之外的时间我都没跟他单独吃过饭。”
“哦,”江予夺点了点头,靠着椅背轻轻晃了晃,“你的这个‘以前’,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该怎么说,”程恪喝了口酒,苦笑了一下,“你就看看我成天给你打电话为的都是什么。”
“平时不干家务就不懂,这样的人很多,”江予夺说,“也不单是你。”
“不一样。”程恪从兜里摸出被压扁了的烟盒,点了根烟叼着,“我就现在都不知道我接下去该干嘛。”
“接下去?”江予夺拿碗在他碗上磕了一下,“喝酒吃肉啊。”
“我长这么大,就是混日子,没想过该干什么或者想干什么,”程恪笑着在碗上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我是被我爸赶出家门的。”
江予夺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喝了两口酒,往椅背上一靠:“我以为你是被你弟赶出家门的呢。”
程恪没说话,拿起碗冲江予夺举了举,仰头喝了半碗酒。
“中介说你是个艺术家,”江予夺说,“你搞什么艺术?”
“……中介的话你也信吗?”程恪笑了起来。
“一般都会夸张,但是不会太瞎编,你总还是有个能让他夸张的点吧,”江予夺说,“是什么?”
程恪叹了口气:“他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总不能说无业,就说了个沙画。”
“沙画是什么?”江予夺问。
“用沙子画东西,”程恪在桌上比划了一下,用江予夺比较能理解的话解释了一下,“就……撒几把沙子,用手划拉划拉。”
“哦。”江予夺叼着烟盯着他。
看了一会儿之后江予夺站了起来,转身进了厨房。
程恪掐了烟,喝了一口酒,靠着椅背仰了仰头。
这酒还挺不错的,按平时要这么连续喝两顿,他这会儿肯定不舒服了,但现在他除了有点儿晕,没有别的不适。
仰起头时,飘在空中微微晃动的感觉让人觉得放松而安宁。
江予夺从厨房里又出来了,把一袋东西扔到了桌子上。
程恪捏了捏眉心,想看清他又拿了什么吃的出来,却就着微弱的光线发现扔在桌上的是一个袋子,没开封的,看上去很像……
“画一个我看看。”江予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