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

谪仙 第38节(1 / 2)

四月廿一,东阳长公主带着高子菡来宫里道谢。东阳长公主在文成殿里和?皇帝说话,她眼珠子一转,打发道:“子菡,你不是?成日嚷嚷着要进宫来找盛元吗。今日天?气好,你别在这里杵着了?,和?盛元出去走走吧。”

东阳长公主的意?图如?此明显,李朝歌无奈,只好带着高子菡在宫里散心。洛阳四月的天?气十分舒服,她们两人在御花园走了?一会,找凉亭坐下。

四周花团锦簇,清风徐徐,杨柳风吹得人遍体生暖。高子菡喝了?道茶,七拐八拐,最终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盛元,曹家?和?长孙家?的事,你听说了?吗?”

“略有耳闻。”李朝歌淡淡应了?一声,撇着茶沫道,“长孙相?公和?曹太师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一定会没事的。”

皇帝的舅舅长孙宇高寿,已?经致仕,但依然牢牢把?控着朝堂。长孙宇的几个儿子俱在朝为官,即便是?不成器的庶子,也占据着上?州刺史之位。其中?长孙涣是?长孙宇的嫡长子,这一代长孙家?的领军人物,亦是?长孙三娘和?长孙五娘的父亲。

至于曹太师就不必说了?,曹太师是?太子的老师,和?东宫关?系十分亲厚。曹太师骨折后,太子十分忧心,又是?遣送御医又是?赏赐药材,三天?内已?去了?两趟曹府。

高子菡嘴唇动了?动,李朝歌的话倒也没错,但高子菡大费周折入宫,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客套话。她偷觑李朝歌的脸色,几番斟酌,最终还是?八卦之心占了?上?风。她放下茶盏,悄悄问:“盛元公主,你听说长孙三娘的事情?了?吗?”

“我在深宫消息闭塞,对外界的事情?,委实不太了?解。”李朝歌慢慢吹开茶碗上?的雾气,问,“她怎么了??”

“长孙家?一直捂着消息,但我听相?熟的娘子说,这几天?长孙三娘的状况很不好。她那天?在公主府就频繁吃糕点,没想到回家?后,依然狂吃东西不止,拦都拦不住。听说长孙大娘子嫌弃丢人,将她捆在柱子上?,不允许她再碰食物。结果她吃不到东西,竟然开始咬人。长孙家?的女眷被?吓到了?,只能放开,让她继续吃。长孙大娘子悄悄来找过我母亲,打听那天?给我看病的神医是?谁。我母亲将神医的名帖递了?过去,说来也怪,明明那天?神医给我扎了?一针就好了?,但是?他去看长孙三娘,却怎么都治不好。”

李朝歌心知肚明,高子菡转好,可不是?郎中?扎那一针的功劳。李朝歌听完后轻轻点头,由衷叹道:“你消息真是?灵通。”

长孙家?捂得死紧的消息,也能被?高子菡打探出来。她们这些东都贵女,表面上?亲亲热热姐姐妹妹,私底下,啧。

高子菡笑了?笑,一副古道热肠的样子,道:“大家?都是?闺中?密友,长孙三娘出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关?心一二。”

高子菡说完后,期待地看着李朝歌。高子菡记得很清楚,长孙三娘那天?许的愿望是?怎么吃都不胖,结果现在疯了?一般吃东西。话说回来,长孙五娘和?曹娘子的愿望也分别实现了?。长孙五娘希望父亲事事顺心,不要皱眉,长孙相?公果然就掉了?眉毛,直到今日还昏迷不醒;而曹娘子想让祖父病痛全消,身体健康,曹太师旧疾倒恢复了?,只可惜好过了?头,反而在花园里摔成了?骨折。

其他人不知道内幕,只以为是?意?外,但高子菡明明白白地记着每个人的愿望。这几天?她听着外面的消息,又是?惊讶,又是?后怕。

那日所谈之事,一一应验。要不是?高子菡被?李朝歌救下,现在她许的愿望也应验了?。

高子菡简直毛骨悚然,她和?东阳长公主心惊胆战地在府里躲了?好几天?,甚至长公主都想去道庙里求平安符。但稀奇的是?,其他府上?古怪不断,最先闹鬼的长公主府却平静如?初。高子菡这几天?吃好喝好,身体反而比以前更健康。高子菡和?东阳长公主等了?几天?,见他们家?确实没事的样子,才渐渐相?信,长公主府安全了?。

李朝歌和?顾明恪竟然没有说大话。高子菡已?经憋了?好几天?,今日一见着李朝歌,高子菡忍不住打听鬼怪的事。现在除了?不知道愿望的裴楚月,其他人的都实现了?,李朝歌就没什么打算吗?

李朝歌察觉到高子菡的视线,她轻轻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瞭了?高子菡一样:“表姐和?长孙三娘金兰情?深,令人感动。不过,长孙三娘出事,表姐看我做什么?”

高子菡见李朝歌还装傻,都急的坐不住了?:“别人没办法,你肯定是?有办法的。事情?越闹越大,现在不仅是?小辈,连长辈都牵扯进来。长孙家?、裴家?都是?有脸面的人家?,曹家?也和?东宫感情?深厚,若是?这三府的顶梁柱出事,朝廷恐怕会大地震。盛元,你又是?救人又是?问话,想来也是?关?心这件事的。你就真的坐视不理??”

李朝歌斜倚到凭轼上?,从?容不迫地抻了?抻袖子,悠悠道:“那天?我提醒过他们,鬼藏在他们身上?,贸然回家?会祸害亲长。只可惜他们不信,还责怪我刁难他们的宝贝娘子。我本来想帮他们的,是?他们不让我多管闲事。”

高子菡眨眨眼,试探地问:“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帮忙?”

李朝歌垂眸笑了?笑,她容貌极盛,这样一笑如?云开雨霁,十里桃夭,明艳中?却倏忽转过一道冷意?:“我李朝歌可不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既然当初不把?我当回事,那现在,让他们来求我吧。”

高子菡听后咋舌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李朝歌这个人,委实是?锱铢必报,爱憎分明。爱起来有多深,恨起来就有多狠。

高子菡平心而论,如?果换成她,她是?不敢这样和?裴家?、长孙家?拿乔的。可是?李朝歌敢,就算是?庞然大物又如?何,有人惹她不痛快,她就要狠狠回击过去。

有些人,真的活得像朝阳一样,一往无前,无忧无惧。

高子菡这里探了?李朝歌的口?风后,果然,没多久,皇帝就试探地提起这件事。

“最近曹相?公的病越发不好了?。太子去探望了?很多次,他自己郁结在心,这几天?也病了?。”皇帝叹气,忧愁道,“真是?多事之秋。”

李朝歌就当听不懂皇帝的话外音,积极扮演着一个好妹妹的角色:“太子生病了??我明日去看看太子。尊师重道是?好事,但终究太子才是?一国之本,把?自己急病了?可不妥。”

太子这几天?确实身体不好,但太子一直大病小灾不断,生病是?家?常便饭,皇帝提起这个,重点并不在于太子生病。但李朝歌完全没听出来,注意?力一股脑跑到后边去了?。

皇帝只好说得再明白些:“太子和?曹公师生情?深,曹太师病情?危急,太子怎么能安下心?长孙涣已?经缺朝好几日,听说现在还昏迷着,唉,处处都不安生。”

李朝歌点头,说道:“曹太师和?长孙相?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很快痊愈的。”

皇帝说得这么明显,李朝歌不可能听不懂,但她还是?不接。天?后见差不多了?,笑着接话道:“太子诚孝,但也太多愁善感了?。不过曹太师是?太子的老师,长孙相?公和?太子从?小亲厚,现在这两人都一病不起,难怪太子郁结于心。太子的病是?心病,想要治病,还得从?根源上?医起。依我看,若是?曹太师和?长孙相?公痊愈,太子心结解开,说不定就能很快转好。”

李朝歌几次三番推拒,并不是?真的要拒绝,而是?借此谈条件。如?今长孙家?、裴家?被?掐中?命脉,皇帝也有求于她,此刻不开条件,还什么时候开?

天?后都开口?了?,李朝歌知道这是?天?后在提醒她。李朝歌露出一副忧愁的样子,说:“太子是?国本,不容有失,如?果能为太子分忧,我万死不辞。只可惜我不通岐黄,不能治好曹太师和?长孙相?公,真是?惭愧。”

天?后看了?看皇帝,说:“宫里有的是?名医,只要能把?两位肱骨重臣治好,钱财靡费都不是?问题。我听闻,这段时间长孙家?不甚太平,兴许是?小鬼作祟,才害得家?宅不宁。长孙大娘子请了?许多和?尚道士作法,这几天?闹得人心惶惶,可惜都收效甚微。朝歌,你对这些奇门遁术最是?精通,不如?你去帮他们看看。无论有没有小鬼,多少安了?长孙大娘子的心。”

天?后说话总能说在皇帝心坎上?,皇帝脸上?露出释然之意?,点头道:“正是?如?此。最近东都里流言蜚语传的到处都是?,长孙家?乃是?朕的亲舅,岂容市井闲人指点?赶快破除闹鬼的传闻,制止流言,肃正门楣,才是?当务之急。”

李朝歌垂着眼睛,慢慢说:“先前我隐晦和?长孙家?提过,只可惜他们十分排斥,不允许我诋毁长孙氏的名声,我还以为,他们不需要别人帮忙呢。罢了?,既然圣人宽厚,不忍长孙家?担惊受怕,我替圣人走这一趟也无妨。但是?捉鬼讲究的是?一鼓作气,未雨绸缪。它刚现形的时候长孙家?不让抓,现在鬼在人身上?养了?许久,吸食人气,恐怕已?经壮大。我一个人,未必打得过。”

李朝歌这话就纯属胡扯了?。皇帝闻言,问:“那你看该如?何?”

“若有帮手,儿臣或许能冒险一试。”李朝歌抬头,看着皇帝和?天?后说道,“请圣人同意?儿臣建立镇妖司,并下令,让诸寺、司无条件配合镇妖司办案。”

第53章 皇权

李朝歌说完, 皇帝脸上露出沉思之色。过了一会?,他喟叹道:“朕知道你降妖心切,但是, 贸然成立一个新机构牵扯太大。你可以私下招揽他们做事,但吸纳罪犯进入朝廷,在制度上给他们一个身份, 这种事前所未有, 惊世骇俗, 于礼法不合。”

李朝歌也知道这样很难, 但正因为难, 她才要坚持。李朝歌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就差明说, 她可以招揽那些人做事,只要办成了, 功劳赏赐一样不缺,除了不能公开宣扬, 其余没什么不同。让罪犯升官加爵招摇过市, 委实太扎眼了。

可是, 若没有镇妖司下属,谈何镇妖司指挥使?李朝歌不想再像前世一样,所有兴衰荣辱、身家性命都寄托于上位者的心情。她必须让自己扎根入朝堂, 像大理寺、鸿胪寺等?地一样,成为朝廷承认和允诺的寺监之一。

李朝歌当过臣子,也当过君王, 前世她距离皇帝只差一道名义?上的仪式。李朝歌明白帝王心术,若是从一开始就妥协,那以后只会步步妥协。她必须从一开始, 就将底线定好。

在场都是聪明人,话已至此,已经没什么掩饰的必要。李朝歌挺起脊背,端端正正跽坐着,抬头说道:“陛下,您登基二十?年,天下昌平,国泰民安,东西两都人口百万,大唐疆域扩张至有史以来最大。甚至在整个历史上,也再没有哪位中原帝王拥有比您更大的土地。您功劳已经至此,世家却依然把您当摆设。五姓七望敢公然违抗赐婚,皇室招五姓女为王妃乃是天恩,他们却敢阴奉阳违,甚至为了躲避赐婚,悄悄嫁女。五姓七望分明在没落,他们在朝堂中已没有任何影响力?,他们哪来的胆子?,敢嫌弃和皇室结亲?”

李朝歌说完,皇帝沉默,天后也垂着眸子,没有接话。旁边侍奉的太监被吓到,他们没想到李朝歌竟然敢说这么大胆的话,连忙提醒道:“盛元公主,慎言……”

李朝歌抬眸扫了他们一眼,太监被李朝歌眼神中的杀气?镇住,声音戛然而止。李朝歌根本不担心皇帝生气?,她说的这些话很不政治正确,但是,这就是皇帝心中所想。

李朝歌继续说道:“五姓世家在野,他们在民间享有声望,却没什?么实际权力?,如今不过是一个漂亮的花架子。五姓衰落只是时间问题,让着他们也无妨。但朝堂上,依然有还有其他世家指手画脚,他们处处限制皇权,宣称垂拱而治,意图世家与皇帝共天下。圣人您已经做了这么多实绩,他们却视而不见,依然端着建宁老臣的姿态指教您。陛下仁善,不与他们相争,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帝乃授命于天,为天下共主,山川河海、飞禽走兽、五夷四邦,皆为君之臣。帝王之权,容不得他人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