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低头不说话,容琅抬高了声音,喊道:“来人,立刻带人去包围梁王府,还有,即刻出京去帮助阿姐!”
“陛下,宫门……已经戒严了。”
梁王早就派人围住了宫门,现在只许进不许出,宫城好如一个铁桶。容琅听到这些话,越发生气:“胆大妄为,朕乃是天子,他们莫非连朕的话也不听了?朕这就亲自去宫门,看他们敢不敢拦朕。”
“阿琅!”夏太后惊叫一声,连忙拉住儿子,“你这是做什么?现在他们顾忌着弑君的罪名,不敢冲进来为难你,你怎么能自投罗网,自个儿往外走呢?”
“我岂会不知这个道理!”容琅也无奈,“可是我困在宫中,外面那些武将全想着装作不知道,只睁着眼看最后的赢家是谁,我憋在宫中等一等没什么,可是阿姐等不得啊!她现在孤身在外,我不派人去接应她,她怎么办?只有我到宫门口,对着那些见风使舵的臣子施压,他们才会迫于外力去救阿姐。他们就算是装样子,也比什么都不做强啊!”
“你去外面,人多眼杂的,万一有人弓箭埋伏怎么办?到时候你出了什么差错,梁王只需要把动手的人杀头,就能将弑君的罪名推的一干二净。但是那是,你出了事,阿娘可怎么办?”
“但是姐姐还在外面!长安这么大,万一她被堵死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身边有银枭卫,自己也聪慧,她不会有事的!”
宫人们看着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争执,俱都低着头,不敢听也不敢看。好在这时,一个太监迈着小碎步跑进殿里:“圣人,太后,外面刚刚传来消息,乾宁殿下出城了。乾宁殿下还留了句话,说她无事,让圣人和太后好生保重。”
听到这话,夏太后长长舒了口气:“都出城了……我就知道,珂珂不会有事的。”
容琅却皱着眉,问:“阿姐是否受伤?身边的护卫还够吗?”
“这……奴不知。”
“阿琅,你要相信你姐姐。”夏太后放下心,温柔又有力地握住容琅的手,“这几日你只需让自己好端端的,等再过几日,一切都没事了。”
再过几日,一切都没事了,容琅相信自己的姐姐能做到这一点,但是他从高大威严、历来为帝王寝宫的千秋殿向外望去,还是觉得不甘心。
阿姐她……真的没事吗?
武德殿内,也受到了外面政变的影响。
和静郡主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到殿外,小声问宫女:“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宫门已经被人看守起来了,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
和静郡主叹气:“一模一样的事情啊,我记得当年东宫出事时,也是一样的局面。秦王带人把持住宫门,自己在宫内横行无忌,里面的人跑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或许,他们是不想进来。天下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差别呢,反正臣子总是那么一帮,对这些‘肱骨之臣’又没什么影响。”
“郡主,这话说不得!”
“呵,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和静冷笑,“这本就是事实,这些世家大族霸占了最好的资源,牢牢把控着朝堂,反过来还要嘲笑寒门庶族血统低微,注定无法胜任治国大事。就算如今开了科举,世族还是端着架子,对进士明经不屑一顾。科举好歹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来的,他们这些时代为官之人,又靠了什么呢?不过是祖宗的恩典罢了。”
“本来靠祖宗的恩典也没什么,谁叫那是你的祖宗呢?但是据此割断了别人往上爬的路,却对此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处处标榜自己血统高贵,这就很令人生恶了。”
“郡主”,宫女不解地问,“您今日,怎么替乾宁公主说起话来了?”
乾宁大力扶持寒门子弟,接连开科举,就是存了打压世家的心思。朝中除了那一帮打天下的老臣,剩下的都是世家子,容珂这样做无疑得罪了许多人。梁王这次发难这样顺利,除了背后偷袭、出其不意等原因,世家的顺水推舟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和静这番话对世家很是不屑,在宫女看来,这不就是替容珂说话么?
“两码事。”和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世家是世家,容珂是容珂。就算她和我想法一致,打压世家,她也一样是我的仇敌。若是有机会,我同样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好吧,宫女还真不太懂皇族人的想法,在她心里,和静郡主不喜欢乾宁公主,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她应该和世家结盟才对啊,为什么会是这样?
“郡主。”另一个宫女来禀报,“大驸马来了。”
皇室女眷辈分虚高,皇帝还小,宫里没有公主,长公主们还在守父孝,都未婚配,已成婚的公主,竟然是大长公主这一辈了。宫里说起大驸马,都是默认新安大长公主的驸马。
新安驸马,刚刚才主导了对容珂的刺杀行动,现在宫门戒严,他却能畅通无阻地走到吴太后宫里。和静脸上的表情已经很鄙夷了:“祖母已经睡了,不想见客,让他走吧。”
“郡主这话就不妥了。”新安驸马已经走了进来,“我诚心来拜会吴太后,你怎么能连通传一声都无,就打发我出去呢?”
“祖母刚服了药,已经睡了。姐夫这话,是想让我将祖母叫醒不成?”和静冷着脸说道,“祖母睡了,请大姐夫改日再来吧。”
“不急,我还有些话想和郡主说。无论吴太后是不是真的睡着了,都劳烦郡主替我转告太后。”
“呵,小人得志。”和静冷笑,“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敢和祖母放大话?”
“和静郡主,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乾宁的事,现在你最好不要耍脾气,我可不会忍着。”
身为驸马,忍公主的脾气是必须的,谁让人家是金枝玉叶呢。新安毕竟是嫡长公主,有些时候难免强势,时日久了,新安驸马便觉得很没面子,心里更中意温柔小意的女子。现在,世人公认皇族中脾气最温柔的和静郡主也这样冲他,新安驸马立刻便恼了。
和静听了这话就笑了:“怎么,觉得尚主之后,你这个男子脸上很没有光彩?既然你的家族享受了尚公主得来的好处,公主是什么脾气你都得忍着,谁让你贪图皇权呢?”
这话戳到了新安驸马的痛处,他明明也是公府嫡子,父亲还在朝中任相,但是别人称呼起他来,只会唤他新安驸马。他娶了一个惹不得的妻子,从此之后就像供了一尊祖宗,高祖朝时这是嫡长公主,他得扮演好女婿,还得在外人面前给公主体面,等到后来高祖驾崩,继位的文宗是新安公主的嫡亲兄长,新安驸马更不敢行差踏错。好容易熬到文宗死了,结果又有了容珂和容琅,他家这位又成了摄政长公主的姑姑!这简直就是供了一尊佛!新安驸马不得不处处忍着,不敢纳妾不敢出去寻欢作乐,还得和妻子住在公主府里,一点夫纲都没有。
所以梁王向他抛出树枝时,新安驸马毫不犹豫地接住了。
这种日子,他受够了。
新安驸马看着和静郡主,看着这些肆意妄为的皇家贵女,冷冷说道:“你们本就做的太过分了,哪一朝的公主像你们这般?我只是纠正这一切罢了。”
女子就该贞静本分,就该相夫教子。无论是新安,还是乾宁,都该是这般。
和静也不客气地冷笑:“你先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再说吧。我本来以为新安也掺和其中,不过看你这表现,似乎连新安都被你暗算了吧?”
新安驸马阴着脸不说话,他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忍了好一会,才勉强开口道:“我今日来是有要事和吴太后商量。江安王之死让人惋惜,乾宁做事太绝了,杀了江安王不说,连江安王的遗腹子都不放过。现如今我们有了机会,何不妨联手,让乾宁血债血偿?”
和静的神情很是嘲讽:“你且继续说。”
“吴太后前些天不是中了毒么,不知为何,太后竟然误会到崔太后身上。崔太后乃是出身世家,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依我看这其中多半都有误会,不知是不是吴太后受了什么人的挑唆,这才……”
和静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不顾体面对新安驸马呸了一声:“亏你也好意思说,崔氏她干了什么事,她自己不清楚吗?梁王还真是能耐,为了拉拢崔家,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还打算歪曲事实,让祖母白受这份罪。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容文妍绝不可能和崔氏那个毒妇同流合污,祖母因为这个毒妇受了多少苦,我一定要让她罪有应得!”
新安驸马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你是执意不肯了?”
“做梦吧。”和静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