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过后,第二日就该正式上课了。他们这批新入学的国子监生先是去祭拜孔子,然后端坐在正堂,听祭酒说一些勉励的话。
“……尔等能入国子监,此乃生平之幸事。圣人对你们寄予厚望,朝廷也对你们诸多优待,你们更应以此自勉,潜心读书,早日通过科举,报效朝廷。国子监的学生不用参加县试、州试,毕业后自动获得科举资格,同年即可去礼部报名科考。但你们不要以为进了国子监就能偷闲,国子监考核极严,分为旬考、岁考、毕业考,旬考十日一次,岁考一年一次,毕业考则不必说,每个人都要参加,不合格者非但无法获得科举生徒身份,国子监也不会承认你是监生。圣人重开科举,振兴文教,就是为了鼓励天下读书人,你们身为翘楚,万不可坠了圣人对你们的期待……”
白嘉逸听的昏昏欲睡,他强行撑起眼皮,就看到萧景铎端端正正地坐着,从头到尾都没有松懈。白嘉逸感到不可思议,偷偷问萧景铎:“你不累吗?”
萧景铎扫了白嘉逸一眼,并不理他。
白嘉逸越挫越勇,再一次说道:“我们偷偷说话,祭酒听不到的!”
“祭酒正在□□,凝神细听,不要说话。”
白嘉逸惊讶地张大了嘴,天哪,他许久没有遇到这等奇葩了,千篇一律的开学讲话,萧景铎非但听的全神贯注,甚至还让他不要说话?
白嘉逸摇摇头,深觉自己和萧景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好收回身体,继续和瞌睡打交道。
祭酒还在长篇大论,门外却突然传来骚动。一个内侍摸样的人走进来,笑着对祭酒行礼:“见过祭酒,见过诸位博士、助教。”
祭酒连忙走下来,和国子监的其他官员一起回礼:“原来是高公公,公公今日怎么有功夫来国子监?”
“太子殿下记得今日是国子监开学的日子,殿下本想亲自前来祝贺,奈何政事缠身,抽不出功夫,只能让杂家带着贺礼前来,祝贺祭酒再得佳才!”
“殿下真是有心了!”祭酒一脸笑意,显然太子此举让他极有脸面。祭酒和高公公正你来我往地说场面话,白嘉逸忍不住怼了怼萧景铎,低声说道:“这位太子殿下可真会做人……”
萧景铎挑眉瞥了白嘉逸一眼,难得严厉起来:“不得无礼!”
“啊?”白嘉逸感到莫名其妙,这个人这么古板?他随口说一说太子都不行?白嘉逸讨了个没趣,自言自语道:“不过随口一说,你又不是太子的什么人,这样上纲上线做什么……”
萧景铎扫了白嘉逸一眼,没有说话。
等冗长繁杂的祭拜仪式结束之后,萧景铎这些新生去领了书本,还没等做什么,天色就黑了。
书童另外住在杂役房,并不和主子同住。劳累了一天的学生回到学舍,立刻闹腾起来。
好在萧景铎两人的屋子地处偏僻,其他学子的吵闹声传到这里已经很微弱了,倒也不影响看书。
萧景铎又翻过一页,白嘉逸实在无聊,忍不住说道:“我说,你不累吗?你是哪里人啊?你家里有多少姐妹,长得好不好看?芳龄几许是否婚配……好吧,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萧景铎冷冷警告了白嘉逸一眼,继续回头看书。萧景铎的冷淡并没有影响白嘉逸,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你为什么会被送到国子学?我是被我祖母送来的,为此她辗转托了好几个故人,要我说根本不必要浪费这个人情啊,留着给我说门亲事不好吗……对了,你还没说呢,你为什么会来国子监?”
萧景铎颇想说他是太子保送来的,但是萧景铎生性低调,到底什么都没说。
“明天还要上课,你好歹翻一下课本。”
白嘉逸露出震惊的表情,萧景铎居然还课前预习,他到底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第35章 霸凌
第二日, 国子监便正式开始上课了。
开课之前, 国子学的博士少不得要对这些贵族子弟敲打一二:“你们能进国子学, 想来家世都是不差的。可是国子学入学严苛, 出去也颇为不易。昨日祭酒也说了,毕业考关乎你们能不能科举,除此之外, 国子监还有旬考和岁考, 旬考十日一次, 考察十日内的课程, 包括诵经、讲经、解释句义和笔试默写等,不合格者有罚。岁考一年一次, 考校一年以内所学的课业,考察方式和旬考所差无几, 但是不合格的后果却要严重许多。授课博士会口问经义十条, 通晓八条为上等, 六条为中等,五条为下等, 得下等者需重习一年,第二年考校再不合格则补习九年, 仍不合格, 责令退学。”
座位上的学生顿时发出哀嚎, 国子监的考试居然这般严苛, 先不说十日一次的考试, 若年考不过就要降级, 先不说这样耽误毕业时间,光降级丢的这个脸他们就承担不起,更被说被退学。他们都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走出去到哪儿都是焦点,若是被国子监降级或者退学,这脸可就丢大发了,以后还如何长安走动?
看到学生被惊吓到一般交头接耳,博士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抬高声音,喊道:“肃静!”
嘈杂不休的教室这才安静下来,博士继续说道:“求学道阻且长,你们须得勤耕不辍,方对得起朝廷对你们的厚望。你们在国子监期间的费用一律由朝廷承担,包括膳食、衣物等,若你们旬考成绩不佳,第一次警告,第二次便会停公膳,
品学兼优之人则另有奖赏。除了学业,你们举止亦须文雅得体,私自旷学、假期后不返校或者偷偷出去寻欢作乐之人,都会被退学,望你们好自为之。”
国子学的学生已经被打击的蔫了,他们唉声叹气,闷闷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记下了。
博士对今日的这一番下马威非常满意,他清了清嗓子,矜持又愉悦地说道:“好,考核已经说完,接下来就可以正式开课了。现在翻开论语,我们今日讲习《学而》。”
等博士下课后,萧景铎收拾好书本就往外走。没走两步,白嘉逸从身后追上来:“萧兄弟,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公膳堂。”
萧景铎不情不愿地停下了。
白嘉逸追上之后,亲昵地想伸手搭萧景铎的肩膀,却被萧景铎敏捷躲开。白嘉逸愣了愣,跳起来嚷嚷:“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搭个肩膀都不行?”
白嘉逸不由想起一个非常出名的校园爱情故事,他上下打量了萧景铎一眼,又有些纳闷:看样子,萧景铎不像是女扮男装啊。
白嘉逸一直都是小少爷一般的存在,从来都是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他,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下过脸?可是来到国子监后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萧景铎这里碰壁。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嘉逸有求于人,只得忍住脾气,再一次好声好气地问:“萧兄弟,接下来你打算选哪几门经书,二经还是三经?”
“我打算学五经。”萧景铎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杀伤力极大的话。
白嘉逸口中说的经书是儒经,按难度和重要程度分为大中小三类,其中大经为《礼记》、《春秋左传》,中经为《诗经》、《周礼》、《仪礼》,小经为《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国子监虽然考核严格,但是上课却非常自由,《孝经》《论语》这些是所有人都要学的,但其他儒经却可以自己选择,标准有“二经”“三经”“五经”三个档。二经是一门大经搭配一门小经或者干脆选两门中经,三经是大中小各一。五经是最高难度,同时也是最高分数的那个档次:大经全学,中经、小经各选其一。
萧景铎选择的,就是难度最大、课程最紧的五经。
白嘉逸静了静,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学五经啊……这个,是不是太难了?”
萧景铎也看出了白嘉逸的打算,他非常冷静地劝白嘉逸:“我选五经自然是考虑过的,你不必学我,按自己的计划来就可以了。”
白嘉逸叹气,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这才想拉着一个人一起上课,必要时还能帮他补习功课、突击考试,按照惯例,这个人是舍友最好。可是白嘉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舍友一入学就要挑战地狱模式。
白嘉逸在安逸和被留级中斟酌了片刻,最后一咬牙,豪气冲天地说:“行,我陪你一起学五经,小爷我怕了不成?”
既然白嘉逸这样选择了,萧景铎也不多说,他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公膳堂走。等他们刚刚走到,公膳堂外的纷争又把他们拦住了。
“怎么了?”
原来是国子学和四门学的学生发生了冲突,今年有几个寒门子弟被推荐到国子监四门学就读,能被地方官举荐,可见这几个学生是极其出色的,这几个学生也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读书极为用功。然而在处处权贵的国子监,这几个来自平民家庭的学生却显得格格不入。
这不,国子学的公子哥和四门学的穷学生就发生了矛盾,萧景铎远远站着看不清楚,只能听到些许断断续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