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书和诗赋已经考完,这两门暂时也不需要再看了,倒是明天的杂文和策论不能马虎。萧景铎因着定勇侯府的关系,对朝中近来的动态多少也有了解,他拿出专门整理的邸报,一封封翻动着。
杂文尚不清楚,但是策论肯定是要从时政里出的,他虽然不指望能碰对考题,但是再熟悉一遍也没有坏处。
没一会天色渐暗,萧景铎只好点起蜡烛,在灯下读书。又过了不知多久,他隐隐听到屋外传来喧哗声,萧景铎心知这是董鹏等人回来了,礼部对科考的规定很宽松,时间上并不逼迫,日暮后举子还可继续答卷,但是烧尽两只木烛后就必须要交卷了,看董鹏几人的样子,他们大概待到最后才出来。
董鹏和吴泰的动静只是在萧景铎心中轻轻点了一下就没了踪影,萧景铎并没有将这两人放在心上。
然而他不在意别人,却自有别人来注意他,厢房乒乒乓乓的声音响了一阵后,萧景铎的房门也被敲响。
“萧兄弟,你在里面吗?”
萧景铎只能放下书,出声应道:“我在。”
董鹏推开房门,就看到屋内宽敞整齐,摆设简单,窗前放着一张矮案,暗色的案几上堆放着笔墨书卷,砚台放在木案右角,左边则工工整整地堆放着几卷书,书轴磨得圆滑光润,泛着棕褐的柔光。木案最中间放置着一卷拉开的书,封皮是一条红褐色的硬绸,这条绸布极长,两边黏在两根檀木轴上,再将雪白的宣纸粘在硬绸上,就可以通过卷动两边的木轴来调整阅读进度。董鹏瞅了眼书卷的左轴,上面已经卷了厚厚的一层,反观右边的木轴却很细,显然而然萧景铎已经快将这卷书看完了。
董鹏心里复杂,不由咋舌:“萧兄弟,你回来多久了?”
“我也没有注意,兴许一个时辰?”
“你对今日的考试就这样有把握吗,竟敢这么早就出来!”
“这话不敢当,只是对帖经还算擅长罢了。”
董鹏却奇怪地笑了下:“萧兄弟这样气定神闲,不知明日打算如何?”
萧景铎觉得他这话问的很奇怪:“明日自然按规矩考试罢了,董兄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董鹏摆摆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萧景铎一眼,“既然萧兄弟要温习杂文和策论,那我也不好再叨饶了。为兄告辞,萧兄弟请自便。”
这话听着说不出的奇怪,萧景铎默默看着董鹏离开,等屋内无人之后,他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
总感觉董鹏若有所指,他到底什么意思?
第二日,科举照常进行。
照例搜身之后,举子才能往贡院里走。萧景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到了外界猜测纷纷的杂文试卷。
看到试卷的第一眼,萧景铎愣了一愣。
不光是他,东西廊下其他考生也爆发出一阵抱怨声:“这是什么?怎么会考这个!”
不怪这些考生有怎么大的反应,虽说试卷上的题目并不生僻,反而相当有名,但是这个题目,已经涉嫌故意刁难了。
因为这次的题目居然是《天问》。
天问乃是旷古奇篇,自问世以来,一千年来无人能解,而现在这篇奇文却出现在他们的考卷上。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出自汤谷,次于蒙汜。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夜光何德,死而又育?阙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日月从哪里升起,星辰在哪里落下?出自汤谷,终于蒙汜,从光明到晦暗,一共行进了多少里?月亮有什么功德,阴晴圆缺周而复始,竟然能长生不死?月中的黑点是何物,是否有兔子在腹中藏身?
这些他怎么知道啊?萧景铎心中无奈极了。
惯例科举内容都从五经中出,所以从国子监到民间私塾,都以科举教材为主,所学所练都是为了科举而设置,可是收录《天问》的《楚辞》,却完全不在科举的范围之内啊!
当即就有学生抗议:“考官,这次题目根本不在科考书录之内,我要求换题!”
考场里马上响起应和声:“对啊,怎么能考五经之外的东西,这岂不是存心刁难我们?”
“是啊,这叫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出自汤谷,次于蒙汜。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夜光何德,死而又育?阙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取自大诗人屈原的《天问》
第45章 疑团
科举考试里居然出现了考试范围之外的东西,这能得了?贡院里的学生一下子炸了, 许多人不顾考场戒律, 纷纷出声抗议。
好些举子为了省时, 除了四书五经外再不曾翻过其他文章, 即使是《天问》这种声名赫赫的文章也知之甚少。然而谁能想到, 朝廷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非但主考题目出自《天问》,甚至还要他们为此做一篇杂文。
这简直是逗着他们玩, 当即就有学生不服, 义正言辞地要求换题目。
可是题目是礼部拟定的, 考试是礼部主办的, 就连主考官都是礼部的侍郎, 礼部侍郎经历大风大浪无数,怎么会被这些初出茅庐的考生唬住。礼部侍郎早就料到了这个场面,他老神在在地站在最前面,等学生不再那么激动后, 这才清了清嗓子, 高声喊:“肃静!进士科题目乃是几位宰相和圣人共同拟定的, 不服者现在即可交卷退场, 不要影响其他人作答。本场考试以香为限, 过时既停止作答,诸生须注意时限, 勿要耽误了写文章!”
最前方的香炉里插着三支手指粗的香,现在已经燃开了, 考生们往前看了一眼,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然而此刻他们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暂时咽下,考题已经非常生僻了,若是时间不够,那还写什么文章。
最开始的惊讶过后,萧景铎很快就收敛了心神,专心投入到审题中。其他考生还在为了考题而嘈杂纷纷,萧景铎却在考虑从何处开题了。
《天问》涉及天文、地理、自然、农桑、人世,出题的考官以《天问》为题,想来并不是要求他们回答屈子的问题,而是要借机考察他们对天地、历史乃至王权的看法。
所以这次的题目虽然偏,但也非常大胆,为《天问》做对,华丽精妙的文辞必不可少,对历史、天文、地理等杂学的积累也要求极高。
萧景铎觉得棘手的同时,心中也升起浓浓的挑战欲来。出题的考官有这样大的野心,敢以天为问,他倒也想会上一会。
萧景铎理清思绪后,就从日升月落入手,切入他这次的应试文章。
策头引入,接着以起对语承接,下面是对答主体,也是他敲之又敲的地方。等最核心的部分写完,萧景铎自然而然地转入到策尾部分,最后以例行的谦卑之言收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