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寿堂。
雪兰扶着萧老夫人坐下,一个湖蓝色衣服的侍女轻轻停到雪兰身边。雪兰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说道:“周围都清理干净了?”
“是,二娘子想要偷听,被我送回去了。”
萧老夫人露出尴尬的神色:“萧玉丽这个妮子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哪里的事。”雪兰没有在意,只是轻柔地说道,“老夫人,侯爷喜事在即,这才忙着接您过来。我们赶路着急了些,不敬之处请老夫人谅解!
“没事。”萧老夫人大手一挥,不在意地说,“大郎要娶妻,就是刀山火海,拼了这条老命我也要来。大郎好不容易出息了,当然要娶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
雪兰露出笑意,纠正道:“老夫人,我们的新夫人可不是官家小姐,人家是世家女,堂堂清河吴氏的女儿。世家的门第声望连当今皇族都比不上,我们侯爷能娶到吴家女,乃是天大的福气呢!”
萧老夫人听不懂雪兰的话,她的新儿媳不是大官的小姐?世家和官家有什么区别?但这些老夫人都不关心,她只知道雪兰和萧英都说好,那么这门亲事就是极好的,所有阻碍她儿子娶高门媳妇的人和物,都要被无情扫开。
雪兰和萧老夫人都没有提及那个失去踪迹的原配,在她们心里,萧家长媳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能在死前享受一把荣华富贵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其他的,着实不是她一介农妇该奢望的。
萧老夫人沉默片刻,突然问道:“雪兰,那你说,铎儿要怎么办?”
“大郎君是侯爷的子嗣,自然是我们府中的主子,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雪兰道,“大郎君以后会和那位分开住,反正郎君现在也不算大,等过上几年,这些事情早就忘了。而且大郎君聪明伶俐,等他长大些,他会明白侯爷的苦心的,有一位世家出身的母亲,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
最后,雪兰像是为了说服什么人一般,再一次重复道:“侯爷这是为了他好。”
“对,都是为了铎儿。”萧老夫人跟着喃喃。
萧老夫人停顿片刻,突然用力地闭住眼,低声说道:“这几天,你继续给她送药吧。这次换成慢性的,虽然耗时长些,但好歹不会惹人疑心。”
“奴明白。”雪兰也低声应承,“上次是我们思虑不周,这才被大郎君看出端倪来。这次我们一定处理的干净利落。”
“好。”老夫人点头,她又想起了那个一向柔弱的妇人,虽说她不喜大儿媳,但好歹赵秀兰和自己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十年。一想到活生生一条人命要在她手里断送掉,老夫人就会感到心悸。路上雪兰曾背过众人,偷偷和萧老夫人转述萧英的意思,老夫人虽然犹豫,但无疑她绝对向着自己儿子,何况老夫人也发自内心地认为,赵秀兰配不上萧英。
于是没多久,老夫人便同意了雪兰的计划,在驿站给赵秀兰下毒。可惜百密一疏,毒杀计划竟然毁在萧景铎一个半大孩子手里。
雪兰还在和老夫人说下慢性毒的具体细节,言谈间,赵秀兰的生死便已经被定下了。此时被带到偏院的赵秀兰还不知道,她的命已然不再自己手中了。
生死一线中,屋外忽然响起一个急促的喊声:“大郎君来了!”
第6章 决裂
萧老夫人和雪兰正在肆意决定赵秀兰的生死,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守在屋外的侍女看到来人,慌得手抖了一下,连忙抬高声音示警:“大郎君来了!”
雪兰脸上的表情猛地一震,她和萧老夫人对视一眼,都打住话题,警惕地看向门口。
大郎君不是被侯爷叫走了吗,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造访?
萧景铎从书房出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母亲。那日在驿站虽然他警醒的快,但赵秀兰还是喝了一口毒药,何况赵秀兰本来身体就不好,这几天她越发病歪歪的,虚弱的连走路都困难。
再说,给母亲下毒的凶手还没有抓到,萧景铎怎么放心让母亲一个人住。可是萧景铎在侯府里找了许久,几乎每一个宽敞些的院子他都走遍了,但还是没有找到母亲。
萧景铎不敢用这些小事打扰父亲,于是只能来高寿堂寻老夫人。雪兰时常跟在祖母身边,整个侯府的调度都由她负责,雪兰一定知道母亲的下落。
萧景铎快步走进高寿堂的时候,无端觉得气氛很奇怪。
他压着心中的异样,给老夫人行礼后,就直入主题:“祖母,我母亲住在何处?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她。”
雪兰和老夫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意外的神色。雪兰本来坐在榻上,此时她直起身,带着笑意柔声道:“郎君,你是我们定勇侯府的小主子,身份尊贵,哪能和其他人同住一院?以后你会有单独的院落,身边的随从奴婢也是不能缺的,再不可像原来一样随意了!”
说着,雪兰就想下来牵萧景铎的手:“郎君许是还未见过宁远院吧?宁远院以后就是大郎君的住处了,位置就在侯爷的书房后面,奴早就派人去收拾了。来,奴陪您去宁远院看看……”
萧景铎轻轻侧过身,避过了雪兰的手,雪兰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萧景铎在人前竟然这样不留情面。她哪里知道,萧景铎已经把她认定为毒害赵秀兰的帮凶,笃定萧英不会轻易饶她,如何还会给她留颜面?
看到萧景铎对雪兰态度不好,萧老夫人怒了:“铎儿,你做什么呢,还不快和雪兰赔不是?”
萧景铎却置若罔闻,坚持询问道:“我不想去看什么院子,母亲还生着病呢,我要去见她。”
萧老夫人为难地皱起眉,她偷偷看了雪兰一眼,指望雪兰给她出主意。雪兰站在萧景铎背后摇了摇头,老夫人了悟,于是严厉起神色说道:“你多大了还黏着母亲?你母亲我们会安排,你现在赶紧跟雪兰回去!”
萧景铎突然感觉到不对,他的目光警惕起来,在老夫人和雪兰身上梭巡了一圈:“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母亲?她怎么了?”
老夫人的眼神可见的慌乱起来,刹那间都不敢和萧景铎对视。雪兰暗道一声糟糕,她没料到这位郎君的警惕性居然这样好,她连忙补救道:“夫人当然好好的在院子里休息呢,如果郎君不信,奴这就带你过去。”
雪兰挥手唤来小丫鬟,让她将萧景铎带走。萧景铎随着丫鬟出门时,又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祖母和雪兰表现奇怪,而父亲的态度也不咸不淡,萧景铎心里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但他不愿意往深里想,他们一家刚刚搬到长安,他刚刚见到阔别九年的生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萧景铎一路都在拼命说服自己,然而当他站到偏院门口时,他的心重重一沉。
“我母亲就住在这里?”萧景铎回头,目光不善地盯着带路丫鬟。
丫鬟想起雪兰的吩咐,连忙低下头,瑟缩着说道:“夫人身体弱,需要静养,雪兰姐怕侯府里来来往往的人打扰夫人养病,这才特意将夫人安置到清静地。”
萧景铎静静地看了丫鬟一眼,伸手推门而入。
院子里处处都是衰草,花坛里还竖着篱笆,只是早已荒芜。萧景铎走进院子里时,还闻到一股许久未住人的霉味。
和老夫人居住的高寿堂比起来,这里简陋的可悲,哪里像正妻待的地方?萧景铎心里团着一股无名之火,快步朝屋里跑去。
赵秀兰斜倚在凭几上,正捂着嘴清咳,听到推门声,她慢半拍地抬起来。目光触及到来人,赵秀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铎儿!”
“母亲。”萧景铎走到母亲身前蹲下,良久不知该说什么。
领他过来的那个丫鬟还在门口催促:“大郎君,你该回去了。明日侯爷要考校你的学识,你得早点回去准备。”
“你见到你父亲了?”赵秀兰露出笑意,“他愿意亲自考你学问,可见是满意你的。快回去吧,今日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日莫要惹你父亲生气。”
“母亲!”萧景铎突然拔高声音,而赵秀兰还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