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今开阳府的各处的长官都还不错,约束下属都约束得极严, 没出什么欺男霸女抢劫财物的事情,可光是这些人来来去去的也够让人心惊肉跳的。
“开门开门!”李铁带着他的小旗敲响一户人家的房门。
不多时,长得一脸老实巴交的男主人给他开了门, 这户人家是做木匠的, 一个老匠人带着两个儿子, 看来一家三口的手艺不错,因为房子挺齐整,瓦片都是新的,院子里摆放着好多做好了的家具。
“打扰老丈了, 还请老丈让家里头的女眷出来, 免得一会惊扰了。”敲门的时候虽然凶神恶煞,但此时,李铁还是极其客气的。
“不敢不敢。”老木匠虽然吓得连连摆手,但还是让两个儿子把女眷和孩子叫出来, 男人站前边,老木匠的老妻站在中间,三个年轻女子用袖子遮着脸,站在最里头。
无常们去各个房中查探,且查探的时候都是敞着门的,就是让主人家看着,别以后闹出什么无常偷拿人家东西的事情来。
院子里也有人将家具都拉开门,打开盖。李铁也在院子里转悠,这家的院子看起来没什么不妥的,除了院墙边上堆了一小堆木料。
都不是大木料,不过是一尺见粗的木头,李铁经过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臭味,那貌似……是人屎尿的味道。
李铁扭头看了一眼,那木匠一家缩在一角,都低着头伛偻着身子,怯懦又老实。对他到这里站半天,也没显出什么紧张来。而且,这家有三四岁的小孩子在,猫嫌狗厌的年纪,不知道木料的重要,跑到这里来拉屎撒尿也是可能的。
“你们俩过来,把木头搬开。”但以防万一,还是看看得好。
“官爷,官爷!几位官爷!”老木匠要站出来说话,让无常的朴刀给拦了回去,他的腰压得更低,讷讷的道,“不如让小老儿的两个儿子帮着诸位抬木料吧。”
李铁摇了摇头:“没必要,放心,真把你这幕僚碰坏了,我赔给你们。”
老木匠咧着嘴讨好的笑,露出的牙缺了两颗门牙:“怎么敢……怎么敢……”
李铁看着老木匠的两个儿子,这两人年纪小的那个握紧了拳头年纪大的那个开始朝后缩,原来他是站在木匠老婆前头的,现在已经和自己的亲妈并排,再退就要把他身后的妇人挤到墙角的柴禾堆里去。
现在不只是李铁看出问题,无常们都觉得不对了,有人把手按在腰上的铁链上,有人直接大拇指一顶,朴刀出鞘了。
木料一根一根的被搬了下来,若隐若现的臭味变得明显起来,这臭味的来源,并非来自木料堆之外,而是里头。搬到一半的时候,老木匠突然大喊一声:“跑——!”
他那两个儿子转身一把推开老娘、媳妇还有妹妹,就踩着木柴堆窜上了墙头,眨眼就翻过墙头跳到街上去了。老木匠张开双臂,待儿子走了,立刻跪在地上:“是小老儿一时贪心,鬼迷了心窍啊!官爷还请看在小老儿年纪不小的份上,绕了小老儿这一次吧!”
李铁不说话,无常么该搬木头的依然搬木头,又有无常上去把老木匠用铁链绑起来。老木匠家里的女眷跪在地上哇哇大哭,无常也是不理。
木料都搬完了,有无常喊:“小旗!这有个箱子!”原来是木料下头被挖了个大坑,埋了个大箱子进去。
同时这木匠家的门开了,老木匠的两个儿子让另外一队无常押了进来。大儿子瘸着一条腿,小儿子头脸和肩膀上都见了血,两人都是一脸恐惧的连连叫爹。
李铁看他们一眼,就去看那箱子了,箱子打开,扑面而来的臭味让他忍不住扭了一下头。再看时,立刻皱眉:“快叫孙姐姐带着她的人过来!”
——这箱子里头塞着一个女人两个孩子,即便是最大的箱子,这也是把三个人挤得严严实实的,且不知道他们被塞了多长时间,大人孩子都意识不清了。
不多时有女无常带着人匆匆赶来,把三人解救了出来。后来继续查下去,原来才知道这看起来面目慈善的老木匠一家子,做木匠是正职,但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开始做起了拐骗良善的勾当,他们把人偷偷拐来,灌了药,直接塞在家具里头,就运出城去找相熟的拐子卖掉了。
家人木匠手艺不错,偶尔会有富裕人家请他们到家里打家具,因此他们甚至几次把人家的少爷、小姐拐出来。所以,他们出售的价钱都高得很,还有那种专门下了单子的人家,他们都能把人给拐来。
除了这一家子之外,开阳这回大搜捕抓住的最多的就是各种拐子了,有像是老木匠一家这种的积年老拐,但也有真的一时起了歹心的。
毕竟开阳轰隆几声巨响,好多百姓都以为是地动了,全城大乱,内宅里头丫鬟小厮夫人小姐也哦度跑得乱糟糟的,许多官宦甚至于勋贵都有丢了家眷的。这里头有内战使暗手,把人害了的,更多的都是跟家人跑散遇见歹人的。
还有那么几起案子,是邻居起了歹心,平常的时候早就盯上了隔壁,乱子一起,专门就去趁乱把人给劫持了。
开阳这年年打拐子,但出于各种目的做出缺德事的,依然是前赴后继的。
各个衙门的大牢里都塞满了人,尤其是无常司由女牢头看管的女牢,其余衙门都把女囚送了过来。
不过,官场上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震动,顶多就是罚俸而已,闹得官员们私下里大呼万岁。
等到天气变冷的时候,开阳总算是从这场动荡里平息下来了。
“周兄,你怎么了?”今日周安来访,平时的时候周安也常常回来,并没有什么事情,就只是说两句闲话,逗一逗高兴,然后就走了,卢斯和冯铮也会回访。可是今天,明摆着周安有事,而且是让他非常拿不准的事情。
就他跟前那杯茶水,他两只手紧握,松开,再紧握,再松开,可就是一口都没喝,怕是都已经从热放凉了。
周安总算是松开了茶碗,再不松开,怕是茶碗上的花纹都要被他用手掌磨掉了。
“我……”周安半天挤出一个字,又不说话了,不过……他的脸却是渐渐的红了。
本来就好奇的卢斯和冯铮这下更好奇了,周安是挺能藏得住事的人,他这般近乎可以称为扭捏的模样,恋人可是头一回见着,冯铮问:“周兄,到底怎么了?”
“在下,想请两位,做个傧相。”
卢斯:“做个傧相?给你弟弟……啊!”卢斯稀里糊涂的问,结果就让冯铮戳了一下大腿,他在凳子上蹦跶了一下,总算脑袋转过弯来了!,“恭喜!恭喜!”
戳完了卢斯的冯铮,自然也一起拱手道贺:“周兄,恭喜!”
不过两人恭喜完了又有点奇怪,周安跟太子行礼,那是好事啊,怎么让他尴尬为难成这个样子了。
他们俩对着周安脸上也不藏事,周安便为他们解了惑:“陛下说,这事……要大办。要按照太子妃的礼制来。”说完了他把茶碗端起来,看起来是喝水,其实是挡着他自己通红的脸。
卢斯和冯铮顿时都张了大嘴,怪不得周安这个样子呢。
先帝与大将军如何恩爱也没说给大将军封后的,不过两人确实是结契了,听说契约还随葬了。两人以为太子跟周安的婚事,大概也是私下里偷偷结契,然后举行一个小范围的婚礼呢,谁知道不是。
昱朝也确实有男后男妃,但是吧……有了后妃的位分,那就不能在前朝出现了,别管你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不能干,只能干主职——伺候皇帝。
这也不是歧视,而是真的不方便,礼法上都不好说。首先你身为后宫之人,你出现了,大臣们是回避还是不回避?都是男的不回避?那要是政见不合,朝会上打起来了,时候让人参一个侮辱后妃,那冤枉不冤枉?
没封号有实质就没问题?对,没问题,有时候身份就是这一个很麻烦的东西。先帝时候,谁都知道大将军睡在皇帝被窝里,可一样是一天按照三顿饭的上本参他!
“周兄,你……”冯铮皱眉,这个样子就等同于放弃自己的政治前途了。
看着冯铮和卢斯的为难和关心,周安反而坦然下来了:“这些日子开阳人心惶惶,有件喜事对大家都好。况且……”周安笑了起来,他此刻的眼神,几乎可以用似梦似幻来形容,“这辈子能有这么一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