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南醒来时天还没亮,他转头看着姜芮的睡脸,想要凑过去亲一亲她,又担心把人弄醒,只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许久,才轻手轻脚爬起来。
张丽云已经醒了,正在灶房烧火。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舞动,她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神,直到一声妈将她唤醒。
她抬起头,见到赵南正走进来,透过灶房的门,可以看到外头的天空仍然是深蓝色的。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之后两天在路上,可没有安稳觉睡。”
“睡饱了。”赵南搬了张板凳,坐在她身边。
张丽云侧头看着这个儿子,十几年前他第一次离家,她也是天没亮就起来,煮鸡蛋烙饼,让他带着路上吃,而他也像今天这样,不声不响坐在自己身边,一转眼,稍显稚嫩的少年,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出门在外,顾好自己,家里的事不用担心。宝琴是个好孩子,勤快又懂事,有我看着,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她年纪小,请妈多费心。”
张丽云瞪他一眼,“这还要你说?她是我的儿媳妇,我不费心谁费心?你这臭小子,是不是担心我欺负你媳妇儿呢,嗯?活了快三十年,头一回跟你老娘说客套话,就是为了新进门的媳妇儿,在你心里我就是恶婆婆?”
赵南搞不明白为什么一句话就惹他妈发了气,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只得摇头沉默不语。
张丽云又念了几句,记起来儿子一会儿就要走了,心头不是滋味,渐渐消了声。
“妈,您和爸要保重。”赵南忽然说。
张丽云撇过头去,抹了把眼角,才粗声粗气道:“还用你说,我和你爸可指望你们几个伺候到一百岁!”
赵南郑重点头,“会的。”
吃过早饭,赵南就走了,没让家里人送。
姜芮站在水库大坝上,看他提着个行李袋,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才返身回家。
屋里只有李小娥跟赵小波,小孩子觉多,赵小波刚起床,得知二叔已经走了,正闷闷不乐地吃饭。
“嫂子,妈呢?”姜芮看看屋里,没见张丽云。
李小娥指了指房间,小声说:“每次二弟离家,妈心情都不好,让她一个人缓一缓。”
等到快中午,张丽云才从房间出来,看起来已和平时差不多。
她把姜芮喊来,说:“阿南走之前也没跟亲家母说一声,宝琴,下午你回趟家吧。”
“好。”姜芮应下,吃过午饭就往杜家走,路上遇见认识的人,问她怎么独自一个,她便笑着说赵南已经回部队了,又有人问她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她也一一说来。
杜有福和杜宝强都去农场干活,杜宝珍回了学校,杜家只有王桐花与张小华和小山楂。
姜芮进门时,王桐花正在院里喂兔子,“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吃过饭没?”王桐花往她身后看了看,见只有她一个,又问:“阿南怎么没一起来?”
姜芮接过喂兔子的活,“吃过饭了,阿南早上已经出发回了部队,因为太早,天还没亮,就没来跟您说。”
“这么早就走了?你们结婚也才没几天。”王桐花微微皱了皱眉头,“之前说好可以随军,得什么时候兑现?”
“要他先回部队打报告才行,妈,小山楂怎么样?感冒好些了吗?”
王桐花将最后一根草叶喂给兔子,拍拍手上的灰,“好了,这两天不怎么哭闹,现在正在屋里睡觉,你嫂子陪着她。”
姜芮看了眼屋里,压低声音问:“嫂子和哥这几天不吵了吧?”
“不吵了,天天累得要死要活,哪还有精力吵。”
王桐花看了这几天,也差不多看明白了,她儿媳妇在那吵,实际上未必是嫌分给她的活多,而是气不过宝珍不干活,这两天宝珍去了学校,没在眼前,家里还是那么多活,却没见她吵吵了。
她看着低头喂兔子的大女儿,心头百味错杂。当初宝琴在家,为什么没人吵?不过是因她一个人,把大部分的事都给做了。她从来都知道这个女儿乖巧勤快,这么些年看成习惯,如今她出了门,才知道从前他们嘴上轻飘飘的一句勤快,头到底包含了多少琐碎,多少辛苦。
可惜现在晚了,她最勤快的女儿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她自己的媳妇争强好胜,又不愿吃亏,剩下那个女儿和丈夫和儿子一样,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眼中装不下别的事,或者说,不想装下别的事。
赵南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回到部队,郑彬得知他回来的消息,立刻过来串门,“老赵,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样,跟人家姑娘看对眼没?”
赵南随口应付他几句,椅子都来不及坐下,风风火火又出了门。
“哎,你去哪儿?”郑彬追出门。
“去政治部找主任。”
“找主任做什么?”郑彬又问。
赵南飞快转过一个拐角,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只有声音遥遥传来,“打随军报告。”
郑彬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老赵!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等赵南从政治部回来,郑彬又来了,没听到想要的八卦,他心里痒痒。
“快跟我说说,弟妹是上次那位姑娘吗?”
“是她。”赵楠跑得有点热,脱下外套披在椅背上。
郑彬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好福气呀,咦,这件毛衣从前没见你穿过,摸着还挺软,新买的?还是伯母给你打的?”
赵南抬头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爱人织的。”
郑彬愣了愣,一把掀起自己的外套下摆,揪出里头一件毛线衫,嚷道:“你瞎显摆什么呀你!就你爱人给你织毛衣,我爱人就不织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穿的毛衣都是你嫂子织的,都穿好几年了,你见过我显摆吗!”
赵南仔细看了看他的毛衣,再看看自己的,摇头说:“你的丑,我的好看。”
“……”郑彬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下,忽然爆发:“老赵!做人得要脸啊老赵!”
赵南不理他了,他得好好想想,部队分配给他的屋子该怎么布置,从前一个人住无所谓,现在不能太随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