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他两现在是亲戚,朋友关系还说的过去,但他只不过是个连下顿饭吃什么都没保障的混混而已。
宋彧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清池伸手比了个四,“一万块,后边跟着四个零,不是小数点。”
“那你自己有几条命你自己不知道?这又不是打游戏,输了还能换条命重来,你这万一要出点儿什么事我还得忏悔一辈子,”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我这不是诅咒你啊。”
“哎,你放心吧,我不会出什么大事,万一要出事儿了也跟你没关系,没人会找你的。”顾清池说。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啊?”宋彧听见这话又没忍住拉高了嗓门,“我是怕你出事了来找我吗!我要真怕事当初在医院里早就扔下你跑了,我就是想让你惜命懂吗!”
“哦……”顾清池无言以对,垂下了脑袋。
宋彧轻轻地叹了口气,指着他说:“顾清池,自打我第一天认识你开始,你身上大伤小伤就没停过,虽然你不乐意跟我说这些,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你这些伤究竟是哪来的,是不是为了那三万块钱又跑出去讹钱了,甚至还怀疑你是不是偷人东西然后被人打成这样的。”
顾清池愣了愣,他没想到宋彧能这么直白地跟他说这些,不过他挺喜欢宋彧直率的性子,“我知道,这挺正常的,我干的事儿跟这些也差不了多少,都不怎么见得了光。”
“说实在的,起初我也没觉着你能把这笔钱还上,再加上那天在足浴店碰见你之后我就更加确定你是个骗子了,”宋彧拨弄着碗里的牛肉片,笑了笑说,“你别介意啊……其实斜眼把钱递给我的时候,我感觉这钱就跟捡回来的一样。”
顾清池打趣道:“那早知道我就不拼命还了。”
“我哪知道你一混丐帮的居然这么死心眼,”宋彧喝了口水,挺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并不缺这一万块钱,你也没必要为了这点钱去跟人拼死拼活的。”
“嗯。”顾清池的指尖抠着碗壁上的纹路。
虽然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下掉馅饼儿的美事,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不想接下这个馅饼。
宋彧大概是他活了这么久遇到的头一个好到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撞坏了脑子的人。
宋彧对他越好,他就越不想白占人便宜。
他甚至都产生了一种,要是能跟宋彧成为朋友就好了的念头。
“钱总归还是要还的,我说过,那三万块钱我会连本带利一分都不会少给你的。”顾清池说。
“哎,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就赶紧找份像样的工作,把你自己的小日子过安稳就行了。”宋彧托着腮帮子看他。
顾清池抿了抿嘴唇,好半天才开口,“我觉得你前女友简直太不识货了,遇到这么好的男朋友居然还劈腿。”
宋彧扶了一下额头,“是啊,谁知道她呢。”
顾清池把盘里最后一些菜都往锅里倒了进去。
宋彧瞟见他手腕上的纱布,又忍不住啧啧了两下,“我每次看到你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口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你爸妈看到你这样子难道不说你么?”
“我妈不在了啊。”顾清池把盘子放回了桌上。
“啊?”宋彧瞪了一下眼睛,感到相当意外,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问这个不在是不是指去世了,毕竟按照年龄推算,顾清池的妈妈也就四十多岁吧。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顾清池抬头看着他,“其实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我老爸说,我原本还有个哥哥的,在我三岁那年,我妈跟我哥去河边摘粽叶,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就一起掉进了河里,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救了,两人就这么漂浮在水面上。”
顾清池说话的时候手上还有动作,宋彧看着他,脑海里都自动浮现出了两具尸体飘在水上的那个画面,张着嘴巴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们母子俩在水里挣扎时的绝望,以及当顾清池老爸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飘在河里时的那种悲痛。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胸口闷得慌。
他没经历过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不过顾清池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安慰的样子,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顾清池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过凝重,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能对于他来说,这的确就是别人的故事,一个三岁的小孩,能懂什么哀怨别离。
宋彧觉得顾清池他爸大概也是因为有了阴影整个人才会变得抑郁又暴躁,“那你妈走的那会你爸年纪应该也不大吧,他就没给你找后妈啊?”
“没,”顾清池摇摇头,掰着手指头说,“他没钱,长得又糟心,还带着个拖油瓶,谁会愿意跟着他啊。”
“你爸长得很糟心?”宋彧有些惊讶,顾清池的长相在他遇见过的人里排名绝对算前三甲的,而且是越看越顺眼的类型,特别是那双眼睛,很好看。
“脸很方,长得跟电视机似的,酒糟鼻,小眼睛,而且他还不爱笑,老板着个脸,面相看着就特凶,小孩儿都被他吓哭过,”顾清池笑着调侃道,“拍个照片挂墙上能辟邪的那种长相。”
“那你这面相基本算是遗传你爸了。”宋彧大笑道。
“有吗?”顾清池搓了搓脸,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面相算是属于善良那一拨的,所以才爱拧眉头,显得凶一些。
“我说面相又没说长相,你长相应该随你妈,挺好看的。”宋彧笑着说。
顾清池还是头一回被男的夸好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后颈,心里还挺美,“应该吧,我就小时候看过一次她照片,没什么印象了,我爸后来把那些旧照片都给收起来了。”
“怕睹物思情吧,”宋彧说,“我爸妈离婚之后,我爸又重新给我找了个后妈,我妈的东西没留下多少。”
“啊?”这回轮到顾清池吃惊了,他一直以为像宋彧这样乐观又善良的人,家庭生活应该是特别幸福美满的那种,“那你妈呢?”
“改嫁到z市去了,”宋彧挺无奈地说,“我从小到大见过她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了。”
“z市啊……”顾清池都没听过这个市,感觉应该很远,“那你会过去看她么?”
“不会,我从来没去找过她,她在那边都已经有两个小孩儿了,我过去干嘛,看他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吃汤圆啊?我这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郁闷么。”宋彧很坦然地说。
“那倒也是,”顾清池点点头,“你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嗯,我现在挺开心的。”宋彧笑着说。
这顿饭宋彧跟顾清池聊的还挺多,他很少跟人提及家里的事情,同事甚至都不知道他爸妈已经离婚了,大概是因为有了相类似的童年经历,话就变得多了些。
顾清池的小时候跟他一样,挺孤独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跟自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