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妙寂,即便你愿意,你又有没有问过那位女施主愿不愿意?她既是宫中之人,又有难言之隐,同你回寺怕是另有打算罢?”云心却是一针见血,直指痛楚。
“不瞒师父,她同弟子回寺确是想借此行金蝉脱壳重获自由,做一个寻常女子。”妙寂低声道,那身形已不复初时的板正,手指不自觉地摸着佛珠,急躁地转动着。
云心看着这个自小循规蹈矩的孩子,目中层层迷雾缠绕,端的是道心不稳、为情所困的模样,直言道:“那么妙寂,她既有所求,一心想过寻常人的生活,又愿意因你再生波澜吗?你是济法寺的接任主持,又甚得陛下青睐,若此行你就此离寺还俗,宫中必会派人前来查探,到时她又能全身而退做那寻常女子吗?”
云心字字诛心,妙寂几乎是无言以对,他想过的以及他没想过的问题,都被赤裸裸地摆在面前,让他无力招架。
“弟子,弟子……”
“妙寂,情爱并非你想的如此简单,一厢情愿也有可能殃及池鱼。”
“何况爱与恨,不过是一念之间。”
“若是她钟情于你,为师即刻便可放你下山,决不阻挠。”
云心一句句全直指痛点,将妙寂心中的一团乱麻手起刀落斩个干净,一条条摆在他眼前,叫他看看自己所谓的一片痴心又是多么自以为是,多么贻笑大方。
“她,并无此意。”妙寂涩然道:“是弟子莽撞了,竟未想到。”
“罢了,方才你说的对,大彻大悟之人,须得拿起才能放下,不入红尘,焉能了悟。这也是一种试炼,过往重重,便当作一场修行罢。”云心看着妙寂,年轻的脸上满是尘埃落定的怅然,他知道妙寂已明白了,无奈地下了最后通牒。
“妙寂,放她走吧。”
妙寂看着那佛像,满目悲悯,如同断塔那日不动声色,却已昭示了他不过是痴心妄想。
他心一点点地冷下去,良久,妙寂平静答道:“弟子,遵命。”
云心已离去了,殿内烛光微弱,佛像仍是肃穆庄严,那阴影摇洒下来,几乎一层层地笼罩了他,他静静跪着,看那佛前供奉的花仍是一株梧桐,一株合欢。
“世尊,我今两手皆空,更教放下什么。”
“汝当放舍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一时舍却,无可舍处,方可出离。”
风来灯灭,妙寂便如此在黑暗跪了一夜,直到晨光熹微,他方麻木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木桃所在。
木桃昨夜也等了许久,那僧人仍未回房,她熬不住便恼怒地睡了,心想今日必定要同妙寂算账。
不过卯时,妙寂立于床前瞧她熟睡的容颜,伸手欲触那白皙的面孔,终是转了个弯轻抚她的肩,唤她醒来。
“施主,施主,醒醒。”
木桃便揉着眼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那僧人没什么表情地立于床前,一时疑惑。
“怎么了?”她瓮声瓮气道,怎得妙寂大清早就扰人清梦。
“今日施主便可离寺了,我已安排妥帖,施主收拾收拾行李罢,趁现下无人速速下山罢。”他语气硬邦邦的,仿佛念书般平铺直叙。
木桃却是打了个激灵刹那便清醒了,脑子还在混乱,身体却先一步反应过来,迅速穿衣,翻出她的包袱,将桌上那面小铜镜也丢了进去,便下意识同妙寂回道:“我收拾好了,走罢。”
妙寂怔愣了片刻,垂眼先行一步领着她走了出去。
这一路果然无人,山寺的清晨,暮气苍茫,云烟袅袅,鸟鸣脆响,风中全然是浓丽山花杂糅林木的清净香气。
木桃同妙寂一前一后走着,木桃有些迷茫地看着那僧人的背影。
她可以走了?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