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医连忙上前,轻轻抚她背,又拉下她的手,喂了颗枇杷丸,低斥道:“娘娘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身子?”
“爱惜又如何,本宫早就不想活了。”她无所谓地扯起嘴角。
“娘娘!”郑太医闻言又惊又怒,“娘娘年纪轻轻,切勿有轻生之意。”
“待在这宫里,病死也好,本宫也好早日去见见母亲。”她仍不以为意,脸色比那初春的梨花还白上叁分,呛咳之下,一张唇却意外地有了几分颜色。
“哪怕为了……为了关心娘娘之人,娘娘也不愿爱惜自己吗?”他望着她苍白的脸,斟字酌句。
“这宫里还有谁关心本宫呢?是那皇帝?还是那恨不得本宫死之前封后的父亲?”她讽刺一笑,“本宫乏了。”
郑太医见她如此,十分痛心。那个刚进宫便形容孤高的女子在这宫墙里日复一日地枯萎下去,如今已是日薄西山,命不久矣。
即便在外人眼里,她还是盛宠不衰的贵妃,可只有郑太医知道她已一心求死,毫无斗志。
他想说还有我,还有我在意,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不咸不淡的:“娘娘,人活着总有盼头。”
“这日子一眼都望地到头。”她微微阖眼,“对了,听说你要成亲了,本宫……本宫会为你备份厚礼,提前贺你新婚,往后你便不必再来了。”
“微臣何时要娶亲了?娘娘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郑太医一字一句道,“微臣的心中早就容不下别的女子,又怎会娶妻。”
贵妃倏然转头,弧度大得连那步摇都随之一甩,她张张口,却未言语。
郑太医步步紧逼道:“是微臣僭越了,日后也不配为娘娘诊治。”他却忽然一笑,眉目舒展,冰雪消融,“娘娘既不想活了,微臣便为娘娘守一辈子皇陵。说不定,娘娘一薨,臣诊治不力,也可名正言顺地为娘娘陪葬。”
他本年轻俊美,只是平日里忧思过重、不苟言笑很是让人惧怕,此刻洒脱一笑,倒见几分少年心性。
“微臣告退。”他面色平静,轻轻后退。
“观溪!站住!咳咳咳……”贵妃眼眶一红,心急如焚,她想走下美人榻去拉那人,却咳得直不起身子。
恍惚中那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她便不管不顾往前冲,一边咳嗽一边摇摇晃晃往前走,却不小心被绊倒,猝不及防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抬头,那人叹息道:“娘娘这又是何苦。”
她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袍不放,生怕一放那人便走了,红着眼道:“观溪……”
“微臣的心,娘娘难道还看不明白?”他抱起贵妃,放回那榻上,眼里千般怜惜,“娘娘为何就不肯爱惜自己,哪怕是为了微臣。”
“我……我又怎配?”她凄楚一笑。
“栀柔,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你怎会不配?要说不配,也是我不配。罢了,我只盼你好起来,别再作践自己了。”他拉着她的手,轻轻为她别起散落的发丝。
贵妃含着泪凝望着他,微微抬头,将吻不吻之时,郑太医却低头,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栀柔,我想看你好起来,好吗?”
她终于落下来泪,含糊答道:“好。”
而在承德殿,苗漪也辗转收到了芩苓的回信,那信上用苗语写着:
朱砂蛊,除我之外,无人可解。但那解药配制起来十分复杂,改日制成再寄予你。
你要我打听的事打听到了,贵妃确实是许知龄执意送入宫的,似乎当时很不情愿,他夫人苦苦哀求,也被一口回绝。那夫人眼见爱女入宫,一气之下便病重,次年离世。而许知龄早已养了不少外室,夫人一死,他便偷偷将她们作为奴婢收了进来,后又抬为妾室。
许知龄可真不是个东西。苗漪你在宫内,也要处处当心。
苗漪看了便用火折子将信点了烧成灰,心中冷笑。
连亲女儿也可以成为攀附权势的工具,许知龄,可真行。
那厢木桃却对宫内事一无所知,今夜繁星点点,很是好看,她坐在院子里,看着夜空,却在盘算着还有六天,她便可出宫了,宫外的星星必然比这小小一方天地好看多了。
她又想到妙寂的蛊,有些苦恼:若是一辈子解不了蛊,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待在他身边?
呸呸呸,晦气,别这么想,出宫后定能遇到神医解蛊。
再说了,又不是非得我才可以在月圆之夜陪他。
她心虚地看看脚尖,莫名有些愧疚。
不管了,还有六天,走一步看一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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