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他飘回来了

第53节(2 / 2)

夏去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七月中,桑桑得知纪云开被皇帝赐婚。高高在上的皇上把纪云开喜欢的姑娘许给了他做妻子,而且据他所说,他们还是两情相悦的。

桑桑真的很羡慕纪云开了,甚至还在想,皇帝老爷会不会也做主,把她喜欢的吴正业许给她做相公?

刚认识吴正业时,她才七岁,他才比她年长九岁,那时就已经两鬓斑白了。她傻乎乎的,也看不出他年纪不大,只看他白着头发,就管他唤老伯,气得他差点跳起来:“什么老伯?我才十六岁!十六岁!你得叫我大哥哥。”

她记得那个时候,他的脾气很坏,凶巴巴的,但还坚持认为两人是同一辈的,只是年龄有差距。

他还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天生的,天生的,懂不懂?用点梧桐子、何首乌、捣成汁抹一抹就好了。你得叫我大哥哥。”

桑桑年纪小,又有些怕,一个劲儿往娘身后躲。

娘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桑桑,不要不懂事,这是大哥哥。”

那时候娘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桑桑还不很明白,但是也知道娘会经常难受。她不想让娘生气,就从娘身后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大哥哥。”

吴正业哼了一声:“这才对嘛。”

母亲去世时是在她七岁那年的冬天。她也是在娘永远离开她的时候,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爹,以及娘为什么要吴正业照顾她。这个苦命的女人自知时日无多,已经等不来那个等了八年的男人,只能把女儿托付给自己曾经帮助过的少年。

——一则是她信得过吴正业的人品,至于二么,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帮桑桑安排后路了。

她知道她强人所难,然而但凡她有更好的选择,她就不会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去照顾她的女儿。

那时候吴正业挠了挠头:“照顾桑桑可以,但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雁鸣山的,我不可能把她送到她爹那儿。”

“我知道……你能照顾她,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母亲去拉桑桑的手,“你跪下,给大哥哥磕个头吧,以后要听他的话。”

桑桑怕极了,只知道哭,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仿佛这样娘就永远不会离开她一般。

但是不管她怎么哭求,母亲还是去世了,手中一直握着那块玉佩。

母亲刚刚去世后,桑桑沉浸在悲伤中,是吴正业在旁边照顾她,好脾气地包容她。雁鸣山少物资,也不知他从哪里变出来的东西,每日给她做好吃的。他自己对吃穿上并不上心,但为了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也费了不少心思。他笨手笨脚学着给她缝补衣衫,还教她写字、识别草药……

他自己也才十六岁,一路摸索着照顾这个比他小了九岁的小姑娘。

她有时叫他师傅,有时叫他大哥哥,后来干脆“吴正业”、“吴正业”地喊他,没大没小。

他初时还很不高兴地纠正、强调,后来实在拿她没办法,索性随她去了。反正这边也没旁人笑话他们,她开心就好。

一晃数年过去,桑桑渐渐长大。

吴正业捡回来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打破了他们的平静生活。

桑桑不喜欢纪云开,因为以前吴正业围着她转,事事以她为先。捡回来一个受伤的人后,吴正业不仅把床让给了他,自己打地铺,还把注意力都转到了这个昏迷不醒的人身上。悉心照料,长达半年。

不过也就是这半年里,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的桑桑明白了自己对吴正业的心思:这个男人于她而言,亦父亦兄,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她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但是很明显吴正业不想这样。

纪云开离开雁鸣山回京时,吴正业让她也跟着回去,而他自己则要留在他们共同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

他希望她去京城做大小姐,而她却只想做雁鸣山的桑桑。

吴正业因为誓言,不想离开雁鸣山,又非要她回京城,那她就想办法,把他引到京城来。

也不知吴正业看了那封信后,究竟是什么反应。

事实上,吴正业一看到来自桑桑的信,就紧张起来。

这是桑桑的亲笔信。她的字是他教的,他再熟悉不过,可这信里的绝望让他不敢相信是出自桑桑之手。

他记忆中的桑桑热情娇气,还有些坏脾气,小姑娘活泼泼,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怎会绝望得仿佛随时都会枯萎一般?

她在信里说,她进京以后,日子过得并不好。父亲倒也认下了她,只是家中规矩多,长辈以及姐妹们难相处。她来自乡野,不懂京城规矩,常常受人嘲笑,有次跟长辈顶罪,还被请了家法……

她在信的末尾对他说,希望她死以后,他能把她的尸骨接回雁鸣山……

吴正业的心当时就被揪成了一团。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进了京城回到父亲身边,就是为了受人磋磨的么?

桑桑时常跟他顶嘴,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过。她在京城里,居然还要被家法处置么?那个李清丰凭什么?养都没养过她几天,就因为她叫他一声爹?

他开始怀疑自己让纪云开把她带进京城,究竟是对是错了。她在京城里是有锦衣玉食,可是从她的信里来看,她一点都不快乐。

吴正业开始后悔了,如果在一开始就决定了让她回京认亲,他应该多想法子教教她京城大户人家的规矩,而不是一味地宠着她。

收到信后,他初时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因为他发过誓,他永不离开雁鸣山。她在她亲爹那儿,肯定比跟着他强。

但是晚间他在梦里,却看到桑桑形容枯槁,一脸泪痕,哭着唤他的名字:“吴正业,吴正业……”一声一声,喊得他的心也一抽一抽的。

吴正业猛地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喘息。

他怎么能忘了,那个李清丰能抛下他们母女一去不回,十来年不闻不问,对桑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儿又能有几分真心?

他真傻,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让人带她去认亲?她如果真有三长两短,那就是他亲手把她推进了火坑。

吴正业很清楚,他之所以急着让纪云开带她回京城,并非是因为她母亲的遗愿,而是在逃避桑桑的心思,也是在逃避自己。

其实对桑桑的小心思,他也很清楚。他拉扯着长大的姑娘,动一动手指,他就能猜到她要干什么。

但他不敢回应,也不能回应,他比她大了九岁,他看着她从一个孩子长成大人。刚见她时,他能理直气壮让她喊他“大哥哥”,把她当小妹妹一样逗她。可他答应了她母亲好好照顾他以后,他逐渐以她的长辈自居。

他不能对她动不该动的心思。

收到信的第三天,吴正业终于做了决定:他要去京城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