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向来严肃的谭绍今日还开起了玩笑,大伙都很放松。
而长缨却知道,作为卫所长官,作为军人,此时此刻他又怎么可能心情不好呢?
不说别处,只说湖州这片,匪情屡杀屡有,地方官员敛财无度,与匪徒勾结谋朝廷的钱财,拿的却是卫所将士们的性命去拼!
这回终于把程啸给端了,还撕出来这么一桩丑闻,总算也是为昔日为剿匪出过血受的伤的将士们出了口气,这个时候心情不爽,又什么时候才爽?
等到她忙完到达杜渐院子里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之时。
杜渐在擦剑,看到她进来时没多在意。
“恭喜你啊沈将军,又立了一功。”
长缨没回话,倚在墙上望着他:“账本还是没拿到,你怎么办?”
杜渐往剑刃上吹了口气:“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托你的福查出了这批官银,也不至于无计可施。”
长缨笑了下,忽然散开盘着的手,自袖子里取出一小卷布帛。
“什么?”杜渐疑惑。
“你要的账本。”
杜渐目光骤凝,接过来打开。
看了几眼他又迅速合上!
布帛上写满了字迹,一笔笔记录的全是江南道参与过与海盗勾结的账目,上面不止有各经手人的印戳,还有倭寇那边的落款及指印!
杜渐凝视她半晌,放了帕子:“你怎么找到的?”
长缨望着庑廊下几株油绿发亮的花苗:“程啸其实并不懂养花。他的兰花水浇的太多,我总是很奇怪它为什么还会那么油亮茂盛。
“后来我忽然发现,他养的并不是同一株兰花,这就值得深思了,不懂养花还一直养花,还总养同一个品种,总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昨日我与他出了书房后,又倒回去看了看,这一看就发现,花盆底下还有道暗格。”
杜渐看她半日,忽然想起来她出身贵族,又曾在凌家度过了锦衣玉食的十年,于内宅消遣的事务上成了行家多么合理。
他抻了抻腰:“为什么要给我?你若自己呈给朝廷,也许官职连升三级都有可能。”
“我知道。”长缨点头,“但若没有根基撑起这官位,我便总有一日会摔下来。
她毫无背景,一切靠赤手空拳打下来,若是爬到高位就是胜利,那她何必这么拼搏,努力赚钱掷银子走后门就行了。
杜渐扭头看向她,暮色下她半阖的眼睫糊成一片阴影,那意境却如水墨,越显幽远。
“行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她直起身,“之前劳烦你给我解围,这就是我答应给你的交代。”
她与他又不曾有什么特别的情谊,当时情况下为了给自己多争取一份保障,便让紫缃递了纸团儿给他,上面写的就是事后会给他个交代,如此才能将他请动。
不然的话,他一个让她“好自为之”的人,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去救她?
杜渐对她这番心思不置可否。
见她走到门槛,他又道:“沈长缨!”
长缨在门下回头。
他走到身边,手里攥着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印泥和白纸,然后不由分说捉起她手指压在印泥上,然后逐个地往纸上印去。
一连十个,动作又快又利落。
长缨一头雾水:“你这是做什么?”
杜渐叉腰勾唇:“求个答案。”
第045章 有个倒霉邻居
晌午之前知府何就匆匆忙忙赶到了,抹着满头的汗跟谭绍进了衙门。
程啸狂妄到这样的地步,不管何是不是同党,他都难辞其咎。
在地方官员与在卫所武将关系微妙的当下,证据全掌握在南康卫手里,于湖州衙署从上到下都是一记重击。
即刻起折子快马送往京师不在话下,程啸这一出事,又得临时着人充任长官也是要务之一。
此外又还有方桐一案需得一并上报审查,忙忙碌碌,到谭绍下令批准长缨一干人回湖州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
天边云开日出,朝阳斜照着前路,沿途花草芬芳,怡人非常。
长缨走的时候杜渐不知道去向,只看到他身边曾出现过的护卫佟琪在门口冲着清嗓子瞄了两眼。
她不知道他说的答案是哪个答案,但隐约猜想跟他曾经说过的“沈琳琅”有些关系。
有时候她也纳闷,他对这个沈琳琅耿耿于怀,那么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也让人无从猜测起。
原本走时还想跟他打个招呼,既然不见人,也就算了。
到湖州的时候已经天色近午。
回府一看,吴妈不在,去买菜了。小丫鬟泛珠盈碧与小厮吉祥瞳光早就听到了消息,正在欢天喜地做着清扫。
右首与对面几户邻居见门开着,纷纷进来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