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意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纪云禾:“我放了你,你好好走。”
纪云禾保证:“你放了我,我好好走。”
水柱撤去,纪云禾双脚落地,在冰面上站稳了,而落下去的水,没一会儿,就又结成了脚下的冰。
长意看了纪云禾一眼,转身继续在前面带路,而纪云禾揉了揉手腕,看了一眼长意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纪云禾心底微微叹了一声气。
霎时,纪云禾九条尾巴再次临空飘出,她脚踏冰面,再次转身要跑,可是纪云禾刚一转身,跃出一丈,身前便是黑影闪动,一人银发蓝眸之人瞬间转到她的身前,纪云禾微惊,没来得及抬手,长意便一手擒住纪云禾的脖子,将她从空中拉到冰面上。
他手指没有用力,只是制住了纪云禾的行动。
长意面色铁青,盯着纪云禾,近乎咬牙切齿的说:
“你以为,我还像当年一样,会相信你所有言语吗?你以为,你还能骗我?……”话音未落,长意倏尔抬手,一把抓住纪云禾从他背后绕过来,想要偷袭他的一条黑色尾巴。他直勾勾的盯着纪云禾,眼睛也未转一下,“你以为,你还能伤我?”
不能了。
此时,长意仅凭周遭气息变化,便足以制住纪云禾的所有举动。他们现在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对手。
或者说,从开始到现在,论武力,纪云禾一直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年她能刺他一剑,是因为那一剑,他根本没有想要挡。
长意手上一用力,妖力通过她的黑色尾巴传到纪云禾身体之中,她只觉胸腔一痛,登时所有的力量散去,她四肢脱力,只得盯着长意,任由他摆布。
“纪云禾,你现在在我手中。”他盯着纪云禾,那蓝色的眼瞳里,仿似起了波澜,变得一如暴雨的大海一般,深沉一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要自由,我不会给你,你要落叶归根,我也不会给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俯身,唇齿凑到了纪云禾的耳边,“你只能在我手中,哪儿都不能去。”
寒凉夜里,长意微微张开唇,热气喷洒到纪云禾的耳畔边。让纪云禾从耳朵一直颤抖到了指尖,半个身子的汗毛几乎都战栗了起来。
在她还猜不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纪云禾只觉右边耳骨狠狠一痛,竟是被长意咬了一口!
这一口将纪云禾咬得破皮流血,但却在纪云禾的耳朵上种下了一个蓝色的印记。
“你……做什么……”纪云禾哑声道。
长意的手指抚过纪云禾流血的耳畔,血迹登时被他抹去,唯留下一个细小的蓝色符文印记,烙在她的耳朵上。
“除了我身边……”他说,“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都不会给你,容身之地。”
他说得偏执又笃定,纪云禾知道,这事,再无回旋余地。
第六十二章 足矣
纪云禾被带回了湖心小院之中。
再次被关了起来,这一次,禁制严苛得连手也伸不出去了。
所谓的会作死就会真的死,在她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但纪云禾没有后悔。
她一直记得那天晚上从窗户踏出去的那一刻,也记得那晚畅快的狂奔,还有力竭之后,躺在冰面上的舒适开心——寒风是甜的,夜空是亮的,一切都那么美妙和痛快。
那是她一直想要的,自由的味道。
而有了这一夜之后,纪云禾仿佛就少了很多遗憾似的,她看着这重重禁制,有一天忽然就想到,她便是此刻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念一起,便再难压下。
而长意留在她耳朵上的印记,纪云禾研究了两天,实在没研究出它的用途,于是便也不研究了。
她做驭妖师多年,知道有的妖怪会在自己捕获的“猎物”身上做各种各样的标记,来表示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许长意只是想通过这个东西告诉她,她已经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人了,她是附属与他的所有物。
尽管在所有人看来,目前事实就是这样。但纪云禾不认。
就像以前,顺德公主认为长意是她的,而纪云禾绝不承认一样。
事至如今,纪云禾也不认为她是长意的人。
她是属于她自己的,在驭妖谷的时候是,在国师府的时候是,现在,在这湖心岛小院的阁楼之中,也是。
她这一生,做了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也被迫做了许多选择,或悲伤,或痛苦,艰难隐忍的走到现在,被命运拉扯、摆弄、左右。
但宿命从未让她真正臣服。
林沧澜用毒药控制她,她便一直在谋划夺取解药。顺德公主以酷刑折辱她,她也从不服软。
她一直在和命运争夺她生命的主导权,有赢有输,但没有放弃。
一直争到如今。
纪云禾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脸枯瘦,眼窝凹陷,面色苍白,她和命运争到如今,可谓惨烈至极。而从前,她在争“生”,如今,她想和命运换个玩法。
她想争“死”。
她想要决定自己在何时,于何地,用什么样的方式,走向生命的终章。
骄傲的,有尊严的,不畏惧,不惊惶的结束这一程逆旅。
而今的纪云禾,没有杂事要繁忙,于是她用所有的时间来思考这个事情,设计、谋划,思考,然后做取舍和决断。一如她从前想方设法的在驭妖谷中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同伴一样。
这湖心岛的阁楼禁制,靠现在的纪云禾是怎么也打不破的,所以她唯一能死亡的地方,就是这阁楼的几分地里。不过没关系,做谋划,总得有舍有得,她的最终目的是死亡,时间地点用哪种方式,都是可以妥协的,达到最终目的最重要。
且她现在的这个目的,只要瞻前,不用顾后,可谓是十分的简单直接,毕竟……善后是活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