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一直指望利用代王府去对抗宗族,那是饮鸩止渴,她必须要自己强大起来。
如何才能强大呢。
她无权可使无势可仗无钱可用,本来是很难、很难的,可是——
展见星的嘴角往上轻轻翘了一下,将心中震荡着的激越情绪压了下去。
可是,她将要有一位翰林做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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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代王府中的游玩过程乏善可陈,不是王府景致不好,而是经过了朱成钶那一出,谁还有心情看什么景。
朱成钧在前面走,两个伴读就老实在后面跟着,许异试探着搭了两回话,朱成钧的态度有点爱理不理,但不知道是不是朱成钶离开了的缘故,他的脸色不再那么呆板死沉。
许异此时才发现他并不是个灰扑扑的人,他皮肤其实很白,五官比朱成钶生得浓烈,眉毛尤其乌黑浓密,像分寸拿捏极佳的丹青大家一笔勾落在雪白的面孔上,锋利又矜持,天生一种贵气。
这种气质在他把眉眼嘴角都耷拉下来的时候是隐藏起来了的,此时显露出来,他那种爱理不理都变得理所当然,好像他就该是这样的人,这个态度。
因此许异被他敷衍了答话,竟也不觉得受怠慢。
展见星一直沉默着,她跟代王府有那段过节在,如今虽然被逼急了不得不跑到这老虎嘴里来,也不想多和这些王孙们打交道。
朱成钧也没主动和她说什么话,几个人就这么闷头闷脑又莫名其妙地在代王府里走了大约一刻钟,究竟走过了哪些地方,因为朱成钧全不介绍,展见星与许异便也都不清楚。
至于朱成钶先前所谓“认识认识”之语,自然是一点都没有达成,如果说朱成钶对他们是明的蔑视,那朱成钶就是暗的无视,总之,都没拿他们两个伴读当回事儿。
一刻钟后,几人没滋没味地回到了纪善所。
许异忍不住嘀咕道:“……其实说得也没错,这么逛一圈,是挺傻的。”
少年们年纪都不大,滋生出的微妙气氛没掩盖,楚翰林看出来了,但他没问,甚至连朱成钶的去向也没管,只笑着就便问了问展见星和许异的功课进度。
许异先答:“我学到<孟子>了。”
楚翰林问:“哪一章?还是全学完了?”
许异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先生,我家祖上原是牧民,先帝爷时下令建屯堡守备,征集民夫,我家才得了恩典迁进来的,因家里没有学问上的渊源,我进学得晚,现在才开始学<孟子>,只念到了梁惠王这一节。”
这是才开头了。楚翰林点点头,又问展见星:“你呢?”
展见星躬身道:“只将四书囫囵念过了。因学生鲁钝,许多地方不求甚解,需请先生多加教诲。”
一般学童开蒙,最重要的便是四书,堪称是一切学问之本,展见星在这个年纪能把四书念完,资质就至少不至于鲁钝,所以会“不求甚解”,恐怕问题不在他身上,而在他从前的先生身上。
贫家孩童想找个学问精纯的先生有多难,楚翰林心里是有数的,而展见星不说先生不能教他,只说自己鲁钝,这是尊师重道之举。楚翰林心里喜欢,微笑道:“以你的年纪,能如此就算不易了。”
罗知府从旁笑道:“你们虽是为王孙们伴读而来,但能得潜德这样的翰林为师,是真正难得的造化,望你们抓住良机,不要自误才是。”
展见星与许异一齐躬身应是,领了罗知府的教诲。
之后,楚翰林告诉他们年后初十前来开课,今天这趟差便算走完了,罗知府被楚翰林相邀留下来用饭,两个小伴读没这个脸面,告退后,就出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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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了王府大门,许异就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好似憋了许久一般。
“以后可怎么办哪。”不等展见星问,许异就主动抱怨,“我爹娘以为王孙们年纪和我差不多,就坏也坏不到哪去,才送我来想搏个前程。现在依我看,他们可够难伺候的。”
展见星礼貌地安慰了他一句:“许兄,你的运气总比我好些。”
总是没有被人指着鼻子威胁放话。
许异摇头道:“哎,见星,我给九爷做伴读,九爷看上去是挺正常的,可他不得宠啊,你看那个七爷指使他的模样,哪像跟兄弟说话,就跟指使个下人似的,七爷连九爷都照样欺负,以后我们一处读书,他要是瞧我不顺眼了,想欺负我,九爷自己都难保,哪里还管得了我,我不只好干受着?”
他看着大咧咧的,倒是粗中有细,这番道理说得并不错。
展见星也无话了,只好道:“有先生在,先生总是能做一做主。实在不成,就忍一忍,我们只安心跟着先生念书便是。”
许异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的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工夫,两人走到岔道口,他就又好了,笑嘻嘻地邀请展见星得空去他家玩。
展见星谢过了,跟他分了手,各回各家。
第13章
且说徐氏在家中翘首已久,终于见到展见星回来,忙把她拉到身前,从头到尾每一分都仔细打量过,唯恐她少了一根头发。
展见星笑道:“娘,我没事。”
徐氏哪里肯信,又细细问她在代王府中的遭遇,展见星怕全然瞒着,徐氏倒要更担心,就吐露了一点:“王孙的脾气有点古怪。不过没什么,我顺着他,不招惹他就是了。”
徐氏听了忧愁:“唉,总是娘不中用,叫你去看别人的脸色。”
“我不委屈,娘,我告诉你,代王府的先生可好了,是个翰林呢。我要是呆在家里,怎么找得到这样学问的先生?能去跟他读几年书,就是看些脸色也值得。”
展见星说着话,眼睛里闪着光亮,嘴角翘起来,颊边梨涡都若隐若现地跑了出来。她脸颊上这个小涡生得不明显,微笑时都藏着,漾弯唇边眼角,笑意拂过整张脸的时候,才会显现。
这一份真切的开心很难伪装得出来,徐氏因此心里终于松快了些,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道:“是吗?”
又微微蹙了眉头:“只是,将来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