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一直在沉思这个问题。她似乎将精神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能出去,一切都好了,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根据小刘的说辞,精神病人会有监护人,以此是配偶、父母、成年子女、其他近亲属、关系密切的其他朋友、亲属愿意承担监护责任,病人所在单位或街道。
她这种情况,父母显然是其第一监护人,除非他们放弃这个身份,否则,他们只要活着一天就永远是她的监护人。
到底怎样才能摆脱这个困局呢?
因为能接触到的资讯太少,也没有途径查相关的法律法规,沈容只能在跟小刘护士接触的时候,问几句这方面的内容,以更多的了解相关的信息,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能让她摆脱掉目前这种处境。
不等沈容想到办法,事隔一个月之久,沈爸沈妈终于又来看她了。
这次只有他们两人来,没带孩子。沈容在护士的带领下,坐到了他们对面,轻声唤道:“爸,妈!”
“沈容啊,这么久没来看你,你可别怪我和你爸,咱们呀,也是怕见到你心软。”沈母拭了一下眼角的眼泪,伤心地说。
不知为何,沈容看到这一幕,心底竟平静无波。
顿了片刻,她再次旧事重提:“爸,妈,医生那边应该跟你说了吧,我已经好转了,可以出院。你们帮我办理出院手续吧,我想离开这里。”
沈妈见女儿对自己的眼泪竟无动于衷,还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怔了怔,扭头看沈爸。
沈爸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份律师拟定好的文件,推到沈容面前说:“你把这份文件签了,我就给你办理出院手续,带你回家。”
沈容低头一看,文件上面写着“财产转让委托书”七个黑色的大字。她随手翻了翻,这上面几乎囊括了她所有的财产。
“你们要我所有的财产,然后才答应接我走?”沈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这一刻,她的心脏撕扯着,钻心地疼。但可能是早就隐隐有了预料,做了心理建设的缘故,她还能在他们面前力持镇定。
沈妈吸了吸鼻子,用纸巾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替他们辩解:“沈容,我和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离婚的时候,卢永章就分了你一大笔钱走,要是你这孩子再做傻事,或者有个意外什么的,你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不就便宜了卢永章吗?等晗晗长大,你的钱,早被他花光了。他凭什么用你挣的钱,买大别墅,养小三和小三生的孩子。”
听起来似乎挺义正言辞的。沈容垂下眼眸说:“你说得有道理,确实不能便宜姓卢的。所以我准备出院后,找律师立一份遗嘱,如果我发生了意外,晗晗只会得到一笔供起长大18岁的抚养费,其他的财产不会给他继承,这样也就不会便宜卢永章了。爸,妈,你们现在总放心了吧!”
沈爸沈妈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沈容会提出这样的应对之策。
过了几秒,沈爸不悦地说:“这么麻烦干什么?你把这份转让书签了,不就什么都解决了。我和你妈,就你们兄妹三个,也没多的孩子,还能害你不成?”
虽然是父母与子女这样亲密的关系,但她已经成年了,甚至结过婚,有过自己的小家庭,早从父母的家庭中独立了出来。
她现在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的是她的,父母的是父母的,兄弟姐妹的是兄弟姐妹的,父母年纪大了,她有赡养他们,让他们安度晚年的义务,但没有把自己的财产尽数转让的义务,就是法律都没这个规定。
沈容不肯答应:“爸,妈,你们每个月要多少抚养费,说个数,只要不是太过,我都答应。但这份转让书,我不能签。”
她把转让书推了回去。
沈爸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沈妈停止了哭泣,埋怨地看了沈容一眼,低声抱怨:“你这孩子,便宜外人都怕你亲生父母占你的便宜。你看看,就结了三四年的婚,结果就分了好几千万给那个男人,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有什么?”
这话沈容就不赞同了:“我给你们买了大房子,请了保姆照顾你们,每个月给你们零花钱,哪点亏待你们了?”
沈妈撇嘴:“你总归是个女人,以后还是要结婚的,万一又离婚,或者有个什么意外,你的财产不还是便宜了外人。我和你爸也是为你着想,所以才想着让你把财产转让给我们。等我们百年归老之后,这些还不都是你的,也免得折腾便宜了别人。”
那可未必!她又不是她父母的唯一继承人,况且她父母也不过才六十岁,再活个一二十年不是问题,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变故。
沈容还是拒绝:“我可以提高赡养费的标准,但我不会签这个。”
见好说歹说,她都油盐不进,沈爸有点恼了,恨恨地说:“那你也别出来了。”
沈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脸上泛起冷笑:“从送我进来,你们就这么打算的吧!难怪,医生都说我这情况,不用住院了,你们还不肯接我。也是,对比我名下巨额的财富,医院里这一天几百块钱的开销算什么?”
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揭开,沈爸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恼火地说:“行,你翅膀长硬了,牛气了是吧,那你就在这里面呆着吧。”
沈妈赶紧拉住了沈爸:“哎呀,明知道孩子生了病,你还跟孩子说气话做什么?咱们当父母的,都是为了孩子说,就不能好好说吗,你这牛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沈容已经不想听他们俩的一唱一和了。
“你们什么时候想好了,愿意接我出去,那就来办手续吧,不愿意,那以后也不用来了。”丢下这句话,沈容转身干脆利落地先一步走了。
似是没想到她这么硬气,沈爸气得嘴唇直哆嗦:“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对老子这么硬气,却对男人倒贴。老子生她,养她这么多年,外面的那些混账东西都能拿她的,我却不能享福了,这什么道理!”
“行了,老头子,别说了,被人听见了,走吧。”沈妈拽了拽沈爸。
——
这场会面不欢而散。
沈容虽然当着父母的面很硬气,放了狠话,实则心里很没底。她被送进精神病院,被医生鉴定为中重度抑郁症,有自杀倾向,父母成为她的第一监护人,如果他们不肯接她出去,她就完全出不去,难道她要在这里面呆一辈子吗?
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不,这比坐牢还惨,坐牢好歹是犯了罪,罪有应得,而且还有期限,表现好还能减刑,知道自己最迟什么时候能出去,怎么也有个希望。
可她,完全没希望,每天还要被逼着吃各种作用于神经,副作用很严重的药,做各种没完没了的治疗,恢复自由的日子遥遥无期!
每每想起这一点,都能把人给逼疯!沈容抱着头,滑坐在冰冷的地上,头一次感觉这么无助。
但她不能放弃,如果她自己都放弃了挣扎,放弃了自救,那还有谁能救她?谁会救她?
没有人,她现在就像被关押在远离大陆的孤岛上的旅人,除非找到路过的船或者自己造一艘小船,离开这里,否则,只会一直受困于此。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跟外界联系上,想办法出去,摘掉她头上这所谓的精神病的帽子。
父母的行为对沈容的打击太大,这两天她都有些消沉,状态不大好。小刘护士见她一直愁眉不展,担忧极了,关切地问:“沈容,你怎么啦?最近不开心吗?”
沈容马上警惕起来,她现在是个“抑郁症”患者,如果被医务人员判定会状态不佳,铁定是他们关注的重点。那她想做什么小动作更难了。
“没事,就是感觉大姨妈要来了,有点烦躁。”沈容扯了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