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她这一身行头,也得上百了吧,那可是十几张大团结。如今在柯母眼中,沈容俨然已经成了行走的人民、币,嫉妒、羡慕、兴奋、鄙夷都不足以表达柯母此刻的心情。
沈容这件大衣确实比较贵。她出来给外国人做翻译,有时候还要在老师那儿接点活,见的都算是有点身份和地位的人,所以特意给自己搞了两身行头,撑撑门面。这就跟后世小白领们上班,弄身小西装穿穿,天天打扮得人模人样是一个道理。
但她没想到,她这身“职业装”竟然也成了柯母诟病的源头,而且似乎因此还怀疑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蹉事。
对于柯母这种无端端的指责,沈容是来气的。这是个敏感的时代,一个搞不好,恶意的流言都能要人命。
她板起脸盯着柯母,冷笑道:“我们家买不买得起这大衣要你管!我做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说,你今天要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小心我告你诽谤!”
“诽谤”是什么柯母不知道,也不懂。她只听懂了沈容在反过来要挟她。
“好你个不要脸的小婊砸,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敢反过来威胁老娘。你小心老娘去公安局举报你,再去你们村把你干的好事都抖落出去,我看你爹妈还有没有脸在你们村做人。”柯母指着沈容的鼻子强压着嗓音,怒骂道。
沈容从她前后的这番话中大致猜到了她是误会了什么。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心中所想,目有所见,柯母心思恶毒,其心不正,看别人亦如此。
“行啊,我倒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能让你去举报的。你要去就去啊!”沈容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转身就走。柯母不找茬就算了,真把这盆脏水泼过来,有她好果子吃。
柯母见沈容就这么走了,心有不甘,犹豫了几秒,追了上去,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沈容,把你赚来的美金分一半给我,并把我的孙子送回来,不然我就去公安局举报你卖淫,跟外国人不清不楚的。你要乖乖听话,我还可以答应你每个月来看望我孙子一回。”
沈容听到这番话果然停下了脚步。
柯母见状,心头得意不已。这小婊砸知道怕了!哼,她翘起嘴角,假惺惺地说:“看在你是我孙子的妈的份上,不然,我早去揭发举报你了,旁人可没这待遇,你可别不识好歹。”
沈容静静地等她说完,盯着她不做声。
柯母被她专注的眼神打量得不大自在,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哼道:“看什么看?快点给钱!”
说着,大大咧咧地朝沈容摊开了手。
沈容收回了目光,啧啧出声:“我就看你有多无耻!要钱,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你……你这小婊砸还敢这么嚣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干的丑事抖落出去!”柯母怒道。
沈容斜了她一记:“我只跟你重申这一次,我没做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没敢违法乱纪的事,爱信不信由你,你要在外面乱败坏我的名声。我找你们领导去!”
这个时候没律师可找,也不兴为了什么名誉权打官司的说法。
撂下这句话,沈容也懒得管柯母,快步走到了前面的公交站,坐上了车。
等车子走了,柯母才回过神来。她想起沈容刚才那个带着警告的眼神,恨恨地撇了撇嘴,恼羞成怒:“哼,有了外国人撑腰就了不起了?我就不信,弄不死你这个小婊砸。”
她越想越气,带着一腔的火气回到家。
柯兴言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不能去上班,窝在家里养伤。看到柯母满脸不悦地回来,他忙问道:“妈,今天谁又惹你生气了?”
柯母重重地把空空的布包往桌上一拍:“还能有谁,沈容啊!我今天亲烟看到她跟一个老外去友谊商店买东西,后来她殷勤地把那外国人送回了国营宾馆。那老外年纪大得都可以当她爹了,不知羞的贱女人!”
亲耳听到沈容又换了个男人,柯兴言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作祟,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他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妈,那你报案没有?”
柯母愣了一下,一拍脑门:“我……我忘了。”
她刚才光顾着要钱,想要挟沈容,把这个打算给忘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压根儿就没这打算了。
听她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柯兴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身上的伤还没好,稍微多走几步,扯动身上的伤口就疼得厉害,而这一切都是拜沈容所赐。提起沈容,他就恨得牙痒痒的,结果他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见儿子脸色很不好看,柯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不高兴。凑过去,低声说:“妈也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那外国佬可大方了,进去友谊商店买了一堆的东西。沈容跟他们搭上了线,外国佬指缝里漏一点,就抵得上你好几个月的工资。现在你受了伤要好好养养,补一补,家里又还多了一口吃白饭的赔钱货。妈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就想问沈容要点钱,哪知道这小婊砸软硬不吃,竟然硬气地走了。你别急,妈赶明儿再去友谊商店外守着,她铁定还会再去的。”
柯兴言这才明白了柯母的打算。
如果能抓住这个把柄要挟沈容,确实不失为一条财路。可惜沈容这死女人太不识好歹了,这条路是行不通了,那就别怪他心狠。
“妈,沈容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不就是笃定咱们抓不到她的证据,拿她没办法吗?二表舅家的宏利哥前年不是进了公安局吗?你找他,带着人去抓沈容一个人赃俱获,看她还敢不敢嚣张。”柯兴言给柯母出主意。
柯母有点犹豫:“你知道的,我跟你二表舅妈关系不大好。不就是宏利进了派出所吗?你二表舅妈可得瑟了,天天在我面前显摆,哼,还不是托了人!”
朝中有人好办事,有这门亲戚,他妈不好好处着,还天天为了丁点小事跟人攀比计较。柯兴言很无语:“妈,那你还究竟想不想让沈容吃不了兜着走,还想不想要孙子了?”
一听说孙子,柯母来劲儿了,什么都不计较了:“我明天就去找宏利。”
第二天,柯母去找了表侄唐宏利,极尽所能地夸大其词,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她亲眼见到过一样:“她从村里出来,想进城攀上兴言,可兴言是端铁饭碗的,怎么能娶她一个村姑啊,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她不服气,不想回城呗,可留下她也找不到活干,也没正经人家看上她啊,就只能去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了,做皮肉生意为生。”
卖淫可是犯法的事,尤其是跟外国人勾搭在一起,更是令人不齿,这可是把脸都丢到国门外去了。唐宏利来了精神,问道:“二姨,你没搞错?她一个村姑能搭上外国人?”
柯母咋呼呼地说:“我亲眼看到的,她跟外国人坐进了小汽车里,还跟外国人去了友谊商店,中间就隔了两三天,两个外国人还不同。而且穿着打扮可风光了,百货大楼里最新款的大衣,黑色小皮鞋,光这两件东西,十张大团结都不一定能打住。你说说,这是一个村姑买的起的吗?靠种地,交完了粮,剩下的够吃就不错了,一年攒得了一百块吗?”
当然不可能。别看根正苗红喊得好听,但处于底层的农民还是过得最苦逼最贫穷的,辛辛苦苦干一年,交完粮,留下种子和明年的化肥农药钱,剩下的够一家老小的口粮,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指望卖粮挣钱发财,做梦吧。
柯母的推测也说得过去,别的不提,光是沈容一个村姑,怎么在c城站稳脚,花钱还那么大手大脚的就很值得怀疑。
唐宏利点头:“行,我们派出所离友谊商店、国营宾馆那一片不是很远,回头若是二姨你再看到她去找那些外国人。你到派出所来叫我。”
见他答应了,柯母很高兴:“好嘞,宏利,抓住她这样不要脸的可是大功一件。二姨想着你,特意来通知你,到时候你可得多带两个同志来哦。”
这是要邀功啊!明明是求自己帮忙,最后反倒变成了她帮自己。唐宏利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笑着把柯母送了出去,嘴甜地说:“二姨一向喜欢照顾家里人,谁不知道。等这桩案子了结了,回头我请二姨夫和兴言哥他们喝酒去。”
派出所的事情很多,忙得要死,把柯母哄走之后,唐宏利也没太把这当回事。不就抓一个暗娼吗?多大点事,牵涉到外国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照旧每天忙忙碌碌,干他的活。过了五六天,就在唐宏利快把这事都忘了的时候,柯母兴匆匆地找上了门,把他拉到一边就兴奋地说:“宏利,沈容那贱人又来了,还跟那老外进了国营宾馆,然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肯定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走,咱们现在就过去,抓他个现行。”
“大摇大摆地进了宾馆没出来?”唐宏利诧异地问道。
柯母点头:“我亲眼看见的,就在十几分钟前,两个人一起进去的,好像去了二楼,我在外面等了几分钟他们都没出来,如果是去拿东西早就下来了。孤男寡女的,偷偷摸摸在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
这么推测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唐宏利还是比较信任这位表姨的,毕竟她自己都亲身上阵了,不可能拿这种事来糊弄他,否则真闹出了笑话,她自己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