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曾原不断把各种指责甚至攻击方运的诗文发过来。
方运低头阅读,时而风轻云淡,时而面带讥笑,时而大呼有趣,时而称赞妙笔,但也会经常气得怒目圆睁,甚至关掉一些传书,但最后都会打开看完。
方运一封一封地看,从第五十一封传书开始,就一直面带微笑,偶尔称赞一句。
自此之后,所有的污蔑咒骂之文已经如浮云过眼,再也无法让方运生气。
看完千篇诗文已经是后半夜,东边的天色已经有一丝明亮。方运感到有些腰酸,于是站起来轻轻走动。
方运面带微笑,走了几步,就听一声奇异的脆响从他的文宫中发出,犹如石头相击,沉稳有力,瞬间传遍千里。
千里之内所有有文胆之人全部惊醒。
州文院阅卷房之内的考官猛地抬头,根本就不阅卷的乞丐皇叔赵景空突然望向方家所在的方向,胡子上的面条轻轻一抖,掉落在地。
葛州牧收笔笑道:“好!此人的文胆不仅是二境坚如顽石,甚至已经是顽石有声,我景国又有一人有望成无惧之士。更上一步,就是顽石生玉,最后则是文胆二境大成,哪怕剑眉公也没到文胆三境。”
“我等真是幸运。顽石有声只传千里,除非在圣院或各国京城那种人才济济的地方,否则数年也未必碰到一次。此次顽石有声遍布江州,许多举人或之上的读书人怕是都在笑。”
“那是自然,他文胆有声,我文胆共鸣,让我们突破的可能又增加了一些。”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翰林或大学士文胆有成,若是知道,必然祝贺。”
“等明日放榜再一起致谢。”
“好。”
众考官继续批阅试卷。
赵景空的眼中喜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茫,就见他手指轻动,地上一指长的面条倒升空中,再次贴在他的胡子上。
“呼呼……”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赵景空又坐在太师椅上,歪着头呼呼大睡,手里的毛笔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毛笔滚落,在地面留下浓淡不一的墨痕。
太阳还未升起,大源城各处的狗叫打破了宁静。
大源河畔的画舫游船上,士子与花娘依依惜别;花街柳巷中,书生与窑姐认真算着嫖资;望江楼门口,宿醉的读书人迷迷糊糊上了马车;简陋的客栈里,寒门子弟背着书箱成群结队离开。
玉海城一些门户悄然打开,那些名门望族的老爷少爷夫人小姐坐着车马乘着软轿,那些年轻的学子呼朋引伴迈着轻快的步子,一些身穿节日盛装的小家碧玉期盼地望着。
他们都向一个地方走去,州文院。
人比鸡声早。
州文院的门口变得异常热闹,衙役们打着哈欠请所有人收起帐篷、被褥或马车。
人流如水,徐徐向州文院聚集着。
一支车队停在大源城的北门外,随后其中的青色蛟龙帐马车离了车队,在四辆马车的加护下,进入城内,向方家行驶。
远在数千里外的京城皇宫中,一个女子坐在梳妆台的铜镜前,轻轻抚摸自己的面庞。
这个女子娇小玲珑,一身白色的亵衣,纤细的腰部仿佛一手可握。镜中人的肌肤如雪似玉,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她目光中的威严压得太阳迟迟无法升起。
梳妆台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精致的盒子和瓷瓶,里面盛着圣元大陆最珍稀的养颜佳品。
有蛟龙珠磨成的珠粉,有香鹿血制成胭脂,有产于妖界的月牡丹……最右面,则是一叠整齐的文稿。
一个个秀丽的蝇头小楷列于纸上,字迹细腻严谨,恍惚可见一个文静的女子在烛光下书写而成。
轻风吹过,纸张散落,一句句诗词出现在各张纸上。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
每年九月初五的州文院门口,不是节日胜似节日。
所有的人都默契地为前来的秀才让路,深蓝色秀才袍就是最醒目的通行令牌。
放眼望去,州文院正门近处,一大片深蓝色的衣衫。
这些蓝衫的后背,承载着无数人的目光。
江州各府的秀才聚在一起,相互恭维着,彼此谦虚着。
名谷府秀才所在的位置最为热闹。
“晨兄昨夜的那篇《读诗记》已经名传大源府,可惜若是今日放榜之后再写,必然可入文榜,与各国士子一较高下!其中你赞扬方运而讥讽庆国文人之语,堪称字字珠玑。”
“哪里哪里。”
“你的《读诗记》才是真正的君子之文,既称赞了方运,又指出他的瑕疵,若方运见到,必然称谢。”
“我不求他谢,只求他可以带领我景国文人继续走下去,不能倒在庆国和武国人的前面。”
“但愿如此。”
一轮红日破云而出,温暖的阳光照在大地,驱散夜晚的寒意。
州文院的正门轰然打开。
文院广场外黑压压一片,无比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