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京城的一处会场,余笑看着手机里孩子盯着小花鼓的样子,脸上浮现了温柔的笑意。
收起手机,她快步跟到了池董事长的身后。
“池董事长。”
天池作为业内的龙头,池谨文所到之处,人们就像是深海中逐光的鱼群一样涌来。
池谨文脸上没有表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他只跟几个认识的人打招呼。
余笑跟着他,看着那些人的笑脸,内心毫无波澜,这些人不过趋利而来,既不应该贬低,也没必要因为他们的追逐就抬高什么。
有钱没什么了不起,能把钱花在哪里,才能看得出这个人的本事——这是来的路上,池谨文对她说的话。
很快,池谨文走到了几个老人家的面前,那些人也都识趣地散了。
“一看见池董,我就觉得我老了,你是正当其时,我们是日薄西山……时代不一样了,眼光也不一样了。”
港嘉的掌舵人早就远居国外轻易不出现,在场的是港嘉的总经理,年纪也过了六旬。
除了他之外,其他在场的各大公司负责人也都是五十岁上下,跟他们比,今年才三十多岁的池谨文无论如何都算是年轻的。
商场上,无论斗得是如何的你死我活,见了面都是和气生财的样子,对着他们,池谨文也露出了微笑。
两个小时,余笑大多数时候是个尽忠职守的微笑娃娃,为池谨文挡下些纠缠,或者被他引荐给一些同样做旧改的业内。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估计整个地产行业都知道天池要在旧改方面出新的局面了。
快走的时候,一个港商开口破坏了和谐美好的局面。
“池董事长手里又不是没有新地,总是盯着边边角角老房子和烂尾楼,真是大口吃肉连汤都不给我们留了。”
余笑和池谨文同时看向他。
港嘉的总经理端着庆功香槟笑着圆场:
“吴总不要这么说,年轻人的眼光是和我们不一样的,现在地产生意不好做,谁不是能捞一点是一点?”
吴先生皮笑肉不笑:“捞到别人的碗里,就要小心被打手打到痛。”
“吴先生,我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知道一个道理,做人不仅要赚钱,还要学会做点好事,比如,把新港那块闲置了十五年的土地拿出来做开发再利用,惠及民生,总比荒废在那里要好。”
余笑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
这位吴先生十五年前以要兴建影视城的名义在新港划了一大片地,因为港商的身份,政策上一路绿灯,可事实上他划而不建,政府每次因为土地闲置而要收回,他就会象征意义地弄个工程队,然后各种公关,拖了又拖。
说白了,不过是看中了国内市场的房价飞涨,就早早占了地想要囤地赚钱罢了,这也是早些年那些港台地产商人能够在内地赚钱的主要原因。
他们拿了钱进来,买了一张船票,便驶入了黄金海。
只不过近年政策收紧,他们手里囤着的地越发烫手了,就像这位吴先生,因为相关政策,他的那块地即将被政府收回。
国内其他相关行业的公司因为种种原因不敢接,天池却没这个顾虑。
天池没有,她余笑就没有。
“做好事?”吴先生呵呵一笑,“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老……都死了,不会听见这个话了,怎么,只有你们天池是在做好事,我们这些失了地的可怜人就成了恶商?”
“那个老……都死了”被吞掉的两个字让余笑的手指一缩。
她的手臂一抬一挡,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吴先生您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你想干什么?”
她的微笑不变:“我只是想请您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热热闹闹的会场,以他们两个人为核心,呈辐射状安静了下来。
“说,说什么?保安!怎么这里……”
“吴先生,除了新港,您还有齐南、鲁台、沪市……一共十二块土地,回去之后我就做一个十二面的骰子,只要我们董事长心情不好,就让他扔一下。
您囤在手里的那些地,可以做医院,可以做学校,可以做附带养老中心的综合疗养院……我提前替那些受益于您的人谢谢您利国利民,舍己为人。”
她是在笑的。
说的话却让人心头发凉。
唯有池谨文站在他身后,脸上的愤怒散去,最后变成了微笑。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我的赵子龙!”
回公司的车上,池谨文坐在后座大笑。
余笑坐在前座,也在笑,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下好了,咱们天池,出了一个老疯子,一个小疯子,现在还有一个更小的‘疯子’。”
“董事长,我早就说过,我从来不怕被人当疯子。”
“呼。”
终于笑够了,池谨文身体往后一靠,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口恶气,我憋了快二十年年。”
池谨文垂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