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自己亲妈做的事儿,褚年能说两个小时不带喘气儿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居然积攒了这么多的怨气,这么多的委屈。
他的哭喊不止引来了这对夫妻,还引来了别人。
有个路过的阿姨对着微信里说:“刘主任,你快来,7号楼这里家庭纠纷闹起来了。”
又有人叫了保安。
人来得越多,褚年就越做出了委屈的样子,一时抱着肚子,一时捂着眼睛,一时抓一下头发,如何让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去“体面”,褚年需要去殚精竭虑地去想,可如何让自己“不体面”他觉得自己意外地有天赋。
“妈,我求你了,您不能趁着褚年不在就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我呀,不打麻药在肚子上开洞,你这是要借着孩子的名头弄死我啊!”
“我怎么是折磨你了?你这个孩子是听不进好话去了?我……”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褚年的妈妈略有些气虚,脸上挂了笑,又说:
“我也没做什么,她是自己坐地上的,还拿西瓜来砸我,你们看看这地上。”
这些话是对着那些围观的人说的。
还没等褚年说话,那个扶着他的阿姨直接开口了:
“行了,你别瞎说了,你儿媳妇天天在我们楼里进进出出的,哪天不是干干净净,看见我们都知道笑,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对呀,你别在我们这儿演戏了,小余什么样儿我们能不能知道么?我也知道你!从前是十天半个月来一次,跟个检查工作的领导似的,你媳妇还总是送你一直到小区门口,你看看你穿得干干净净……你再看看你儿媳妇现在的样子,这都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上次我家孩子在小区里乱跑,就是这个姑娘给送回来的,哎呀,这才多久过去,我都不敢认了。”
捂着脸的褚年有点呆滞。
他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都知道“余笑”,还说现在的“她”是被婆婆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有那么差么?
嘴里呜咽着,他透过指缝,看见了无数同情的眼神。
褚年的妈妈还要狡辩,一个年轻人开口呛她:
“快得了吧,你要是真好心,怎么是你儿媳妇摔西瓜?西瓜是谁拎着的?她怀孕了你还让她拎着一堆水果菜,你自己手里空空的,你还好意思说是对你儿媳妇好?哪儿好了?帮她健身呐?”
“怎么回事儿?”一个中年男人打头儿,带着几个人穿过了人群。
跟在他后面的保安说:
“刘主任,这个是住户的婆婆,之前就来闹过事儿,上次还闹进了派出所。”
被叫称“刘主任”的领头男人是居委会主任,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他说:
“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事儿,你丈夫呢?他在哪儿呢?你怀着孕呢,他自己不管他自己亲妈,怎么就让你们两个在这儿闹腾,能闹腾出什么结果?”
褚年哽了一下,说:“我老公在外面出差,我老公在的时候我婆婆不敢来闹的。”
听了这话,男人转身看向褚年妈妈,一脸的严肃郑重,说:“合着你也知道谁好欺负?我跟你说,大姐,老思想你得变变了。
第一,身体出了问题,得听医生的,医生怎么说咱们怎么做,这叫遵医嘱,不是你凭着老思想、老经验和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就能去做决定的。
第二,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找你这叫宣传封建迷信,你这种做法我们是得找警察来处理你的!
第三,你儿媳妇和你儿子那叫结婚,知道什么是结婚么?就是结婚证两个人一人一本,一样厚薄,上面的结婚照也是两个人头并头一样高,没有谁比谁矮一头,这叫平等。”
刘主任一看就是老办事员,气势足,说话清,道理明,不是寻常和稀泥的态度,他一边教育着,一边带着人把褚年的妈妈往小区外面送。
褚年的妈妈想说什么,都被他给挡回来了,还有两个女的居委会工作人员拦着她,不让她折返回来再闹。
“余笑!你!我跟你讲,你做手术的时候……”
听见自己的亲妈还在叫喊,却又被人拦下了,褚年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再次胜利”的喜悦。
单元门口,人群渐渐散了,他捂着自己的肚子,柔软的布料下面,他好像又摸到了余笑身上的疤。
“没事儿了,唉,你老公……不是我说,这也太不像样了吧?自己的亲妈不能自己管么?”
“不是……不是她的问题。”
褚年很沮丧,声音低低的,他说的“她”是余笑,别人当然不知道。
“怎么不是他的问题?你也太……”开口就带着辣椒气的年轻人还带着分明的爱恨,话却被揽着褚年的阿姨打断了。
“好了,回去好好休息,没事儿,实在不行啊,我就联系一些业主,咱们跟物业保安商量一下,以后要是你婆婆再来,让保安帮忙拦一拦,不过最好还是你和你爱人商量一下,很多事情啊,他出面最有用了。”
褚年“嗯”了一声。
他买的蔬菜被人捡了起来,里面还多了一包不知道谁买的甜瓜。
上电梯的时候,他看着镜门上照出来的自己。
真的狼狈、落魄……
“你不如余笑。”他对自己说,
十几分钟之后,远在京城正在吃晚饭的余笑接了一个电话,是居委会打过来的,短暂交谈过后,她想了想,给褚年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