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英揪一小串葡萄在他手心,说:“吃完快去睡觉吧。”
李枫然原地站了会儿,忽然回头:“英英阿姨,你们多大了?”
程英英刚走到门边:“什么?”
“你,还有水子妈妈,声声妈妈,你们多大了?”
印花玻璃窗开着,夜风微凉。
浓浓夜色中,歌声飘荡:“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
程英英无意识在门框上靠了一下,说:“三十五,怎么了?”
“我才十四岁。三十五岁听着好老,像年纪很大了。我要长很久很久才到三十五岁。”李枫然轻声说,程英英不以为忤地一笑,却听他接下来道,“但其实,三十五岁很年轻,是吗?”
程英英一愣。
那晚回到家中,只有程英英和苏勉勤。
程英英洗漱完毕,坐在镜子前擦脸,忽说:“我想去学唱歌。”
“想学就学。”苏勉勤说,“你唱歌好听,当初搞那组合的时候,你就唱得好。”
程英英打断:“不是拿卡拉ok唱,是跟专业的老师学。”
苏勉勤没反应过来:“少年宫那种?”
“我想去学校里找专门的声乐老师教。”
“多少钱一学期啊?”
“问过了,两千五。每周一三五,上午上课。”
苏勉勤迟疑半刻:“我工作那么忙,孩子谁来带呢?”
程英英拿郁美净搓着双手,有一会儿没说话。她吸了口气,终于问:“是不是当了妈妈之后,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当了妈妈,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不是‘程英英’了,我只是一个标签,一个称呼。我没有想法,没有喜欢不喜欢,没有性别。”
“你怎么这么想?没有人这么说啊。”
“还用说吗?七七,落落,我什么都为他们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们。给他们多买一斤荔枝,我愿意少穿一件衣服。给她买一架琴,我攒了四年的私房钱。我不是说不公平,我心甘情愿。但我就是在想,是不是……”她低下头去,几秒后才抬起,“他们还有很多种的可能,但我已经没有未来了是不是?除了妈妈这条路,我没有别的路走了,是吗苏勉勤?可我,”她哽住,“我明明还……很年轻啊。”
苏勉勤怔住了。
那晚,夫妻俩都没再多说话。
第二天一早,程英英照例给一家人做了早餐。
苏勉勤一夜没睡好,精神很差。程英英眼睛又红又肿,苏起眼睛也肿得跟灯泡一样。
苏落咬着油条,大气不敢出,甚至不敢跟苏起对视,怕招来天降之灾。他匆匆吃完,拎着书包赶公交去了。
苏起把门后的自行车搬出来,准备骑车去上学,一出门撞见梁水。
梁水纳闷:“你眼睛怎么了?”
苏起别过脸去:“昨晚没睡好。”
“昨晚你睡最早,我们聊到半夜就你不吱声。”梁水拨她脸,“你是不是被什么虫咬了?”
苏起心乱地打开他的手,却撞见林声也出门来:“七七,你今天骑车吗?我跟你一起呀。”说着就去推车。
苏起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圈又红了,硬着头皮在原地等。
难得五个人又一起骑车上学,路子灏兴奋地不行,站在车上猛蹬单车,梁水也跟他比起了速度。
苏起没精打采落在后边,她看着前头的伙伴,看着梁水和林声的背影,嘴角一压,眼泪又弥漫了。
她赶紧眨巴眨巴眼睛——还好他们都没看到。
路子灏回头:“苏七七,你今天怎么慢得像个蜗牛?”
她眼睫湿漉漉的,却拉出一个笑容:“来啦!”
苏起用力蹬着自行车,驶过大堤和他们一起冲下斜坡。
林声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她回头冲苏起笑,和以前一样温暖。
苏起忽然有点儿讨厌自己。有什么好哭的呢。他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在一起,是多好的事情呀。至少,苏起相信,梁水肯定不会像别的坏男生一样欺负林声。
他们其实很配的。
她加速踩着自行车,经过一个垃圾堆时,用力将口袋里早已揉成纸团的桃心扔了进去。
由于前一晚没睡好,苏起头两节课都在打瞌睡,老师的话犹如天外之音,留在本子上的笔迹是鬼画符。
一直到第二节化学课下课,她才清醒了点儿。
眼睛上的肿胀消除了些,心情也平复了很多。她望着窗外的蓝天,心想,如果回到过去,和梁水是朋友,那样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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