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离不知道在江子谕的识海中看到了什么,但他最先进阶,桓致远在瓶颈口困了几千年,最后也惊险结星。唯独詹倩兮,她飞快修炼到五星后,就再也没法更进一步。
一万年了,桓致远早已境界稳固,而宁清离避世多年,修为不知道提升到什么程度,若说某一天宁清离不声不响突破七星,詹倩兮也是信的。
所有人都在进步,唯独她,出发最快,现在修为却最低,詹倩兮怎么能甘心?詹倩兮冷笑一声,说:“太虚仙尊已经有许多年没有露过面了,连归元宗都见不到他们的老祖宗。太虚仙尊如此神秘,连这么重要的议事也不来,莫非,太虚仙尊另有打算?”
“够了。”桓致远冷着脸,呵止住詹倩兮的话,“太虚仙尊与我们终究有师徒之谊,不可妄加议论。说不定,太虚仙尊另有要事。”
“要事?”詹倩兮挑眉,眼梢微微上吊着,语气讽刺极了,“还能有什么事情,比他的好徒弟从封印里跑出来更重要?当年是他一力推动,如今江子谕下落不明,他就不怕吗?”
“有何可怕!”
屋外忽然飘来说话声,议事厅里的几个人神色一凛,都站起身来。云雾中走来一个红衣女子,她抱着剑跨入门槛,眼睛扫过四周的人,没有行礼的意思,依然高昂着下巴,说:“一个没了修为的废人,有什么可怕的?你们一个是他的好兄弟,一个是他的未婚妻,你们都不怕,主人为何要怕?”
桓致远和詹倩兮对视一眼,都认出来了。这是宁清离的奉剑器灵,名红翘。她五千年前生出神志,眼高于顶,桀骜不驯,除了宁清离谁的话都不听。没想到,宁清离竟然把她派来了。
詹倩兮不忿被一个器灵落了面子,冷着脸问:“宁清离呢?”
红翘回道:“主人正在闭关,本不欲理会俗事,但你们的信一封接着一封,主人怕你们被吓破了胆,便让我来应付一二。”
詹倩兮听到,当即笑了。她慢悠悠坐回座位上,抬起手指,仔细看了看上面精致的丹蔻,说:“主子商议正事,哪轮得到你一个器灵指手画脚?”
“就算我不是人,打败你也绰绰有余。”红翘同样不善地盯着詹倩兮,讽刺说,“还有,你仅是一个停滞在玉衡星的废物,不配直呼我家主人大名。你应当尊称他为,太虚仙尊。”
詹倩兮听到“废物”这两个字,仿佛被踩了痛脚一般,猛地拂袖站起来,周围器皿顿时碎成粉末。红翘嘴边挂着嘲讽,昂着下巴,始终不闪不避地看着她。
“够了!还有小辈在,你们闹成这样成何体统。”桓致远重重拍了下桌案,大厅里对峙的灵气波立刻被一股剑气打散。剑气并没有杀意,但其中意味却不容置喙。詹倩兮和红翘感受到实力差距,各自冷哼一声,好歹收敛起来。
刚才詹倩兮和红翘对骂时,慕思瑶低头喝茶,就当自己听不到。后来詹倩兮和红翘动手,慕思瑶身边立刻弹起一阵冰蓝色的灵光,稳稳挡住了两位强者的威压。
桓致远高坐上首,看似板着脸呵斥詹倩兮和红翘,眼神也没有漏过慕思瑶。他自然看到了慕思瑶身上的护身灵气罩。
慕思瑶今年才十八岁,这样的灵气不可能是她发出来的,那就是慕策在她身上放了保护法器。桓致远略有些感慨,几年不见,慕策修为又精进了。他们这一族修炼实在奇怪,早年无声无息,后面横空出世,实力变化难以捉摸。尤其是慕景当年和江子谕比试输了之后,北境再不在公开场合和别人交手。能见到他们招式的,都是死人。
导致外界根本不知北境的状况,坊间众说纷纭,把这一族传的越来越神秘。桓致远只知道他们自有一套修炼体系,练习方式和大陆完全不同,连资质的评价标准也不一样。
至于更详细的,他就不知道了。
桓致远用灵力清扫地面,拿出一套新的座椅。他是这次议会的主人,沉脸时颇有威严,很快就拿回主导权:“我冒险请诸位前来是为了商议对策,几位不远千里赶过来,想必也不是为了吵架。既然如此,诸位还是冷静一下,先商议正事吧。”
詹倩兮在新的座位上坐下,红翘也找了张离詹倩兮最远的位置,臭着脸落座。她们俩虽然还弩拔剑张,但好歹不再吵了。桓致远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封印消失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詹倩兮、红翘不语,慕思瑶轻轻点头。桓致远看向慕思瑶,问:“慕郡主,封印江子谕的寒冰是慕家提供的。当年帝御城说此冰不摧不折,若无钥匙,永世不化。如今才一万年,为何冥寒冰消失了?”
慕思瑶笔直坐着,纤细的手腕搭在膝上,淡淡道:“这我如何得知?冥寒冰虽然坚固,但并非坚不可摧,说不定,是有人打开了封印。”
“不可能。”桓致远想都不想,矢口否决,“天绝岛民无人知晓江子谕的存在,我派去的弟子都立了心魔誓,不可能偷偷做手脚。不是岛民,不是弟子,莫非,是他自己打开封印的?”
“这就要问桓掌门了。”慕思瑶抬起双眸,一双清冷的眼睛直视桓致远,“毕竟慕家只出了冥寒冰,之后所有事宜都是你们主导。后续探访天绝岛,慕家一次都没去。若其中有变,必是你们之中出了内鬼,与我慕家何干?”
詹倩兮眯了眯眼睛:“慕家这是打定主意要赖账到底了?”
慕思瑶并没有被詹倩兮的话镇住,她拂平裙摆上的褶皱,说:“慕家若真想做什么,早就动手了,天绝岛不会安分一万年。至于为什么会在现在出问题,你们还是问自己罢。”
议事厅陷入沉默,慕思瑶这话说的高傲,但是道理并不差。慕家要是想做什么,不会这么多年都对天绝岛不闻不问,冥寒冰突然消失,或许,真的要从其他人身上查起。
桓致远和詹倩兮脸色都不好,能派去天绝岛的都是他们信得过的近支,现在慕思瑶告诉他们,他们的亲信中有叛徒,大概谁都不会开心。不过,目前最要紧的事情,还不是排查人手。
桓致远沉着脸,说:“无论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封印消失都是不争的事实。如今最好的结果是天绝岛下方坍塌,冥寒冰和那个人一起沉入海底。但是,我们也得准备好最坏的打算。”
议事厅落针可闻,桓致远扫过宫殿,屋宇纵深,仙气缥缈,在座几人俱衣饰华丽,身份不凡,桓致远一字一顿,缓缓说出这些站在世界顶尖的人最害怕的事情:“不能排除封印解除,他已经逃出来了这个可能。”
大殿中沉默了许久,连最不可一世的红翘都安静下来。桓致远让她们想了一会,说:“这只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天绝岛与世隔绝,外面是茫茫海域,就算我也没有把握孤身横穿海域,而江子谕修为被废,筋骨俱毁,不太可能穿过南海。但为防万一,我们最好提前防备起来。他如果活着,一定会回来复仇,剑骨,凌虚剑诀,入星脉,他都会一一夺回。”
詹倩兮闭上眼睛,额角开始一跳一跳地痛。这种坠落的感觉又来了,自从末法时代来临后,詹倩兮一直觉得自己堕入一场无休止的噩梦中。然而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桓致远拳头也不知不觉捏紧。他明明知道如今的江子谕只是一个废人,已经不可能再打败他了,但是少年时无数次的失败仿佛已刻入骨髓,一提起那个名字,桓致远还是本能胆战。
桓致远默念清心诀,压制住内心的波动,最后沉着说道:“入星脉由云水阁保管,剑骨和凌虚剑诀都在无极派,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迟早会找上门来。依我之见,我们与其被动防备,不如主动出击,将东西攥在手中,在周围布下天罗地网。然后,我们就可以以逸待劳,等着他自投罗网。”
也亏桓致远能说出“保管”这个词,分明是詹倩兮抢走了别人的东西,放入自己体中,还要自欺欺人地改名字,如今落在桓致远口中,竟成了“保管”。詹倩兮本来静默不语,听完桓致远的话后,她眼神动了动,终于明白桓致远大费周折叫他们过来做什么了。
果然,接下来桓致远就说:“无极派愿意以身作饵,替诸位将江子谕引出来。但是,早些年桓家生变,剑骨和凌虚剑诀都随着殷城沉入海底。要想引蛇出洞,还是要将剑骨和凌虚剑诀取回来。到时候只要江子谕出现,我们就可以收网,将其一举擒获。为了大计,还请诸位派人支援无极派,先去殷城将剑骨、剑诀取回来,然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詹倩兮垂下眼睛,似乎在专心看自己的指甲,没留意桓致远的话。而红翘就无所忌惮的多了,她冷笑一声,嗤道:“剑骨和凌虚剑诀是你们无极派的东西,现在却让我们帮你们找回,桓掌门果真好算计。”
桓致远自然有私心,但为今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坦然看向下方冷笑不语的人,朗声道:“若你们觉得我以公谋私,那也可以,我们换一个地方埋伏。云水阁,归元宗,慕郡主,你们谁愿意出面?”
慕思瑶放下茶盏,忽然站起身,裙摆从椅子上滑落,打碎一地银光。慕思瑶双手交握,淡淡说道:“叔祖当年提供冥寒冰是为了报江子谕夺霜玉堇之仇。一报还一报,慕家和江子谕已经扯平了,至于你们和他的恩怨情仇,恕慕家不参与。”
他们都没想到慕思瑶竟然在这种关头退出。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是她自己拿主意,必然是慕思瑶离开之前,慕策就已经交代好了。桓致远皱着眉,道:“万一江子谕没死,你们就不怕他去北境报复吗?”
慕思瑶轻笑一声,施施然转身:“他若是还敢踏入北境,让他来便是了。”
慕思瑶说完都不停留,信步走出议事厅,态度非常鲜明。慕家在这件事中到此为止,之后无论江子谕是生是死,是人是鬼,都是慕家和江子谕的私人恩怨。桓致远等人这一摊子烂事,慕家不掺和了。
慕家走了,剩下唯有詹倩兮和红翘。桓致远看向这两人,问:“你们意下如何?”
这下詹倩兮没法装傻了。桓致远拿的是剑诀和剑骨,他并没有将剑骨纳为己有,而是远远安放在殷城,但入星脉可是被詹倩兮吸收到自己体内的。如果拿入星脉做陷阱,万一失败,詹倩兮怎么办?
她当年放入经脉时受了不少罪,她生来尊贵,有生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多苦。仅是吸收都如此,若是活生生抽出来……詹倩兮不敢想。
詹倩兮可不敢拿自己冒险。她看向红翘,宁清离曾经是江子谕的师尊,有三生镜护体,修为又深不可测,由他出面做诱饵最合适了。
詹倩兮知道如果江子谕活着,一定不会放过她,但若说江子谕最恨谁,那还当数宁清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