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体育馆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一辆蓝色的大巴车,身穿日式中学生校服的男生们正鳞次有序地从大巴车的前门下车,然后按照他们教练的指示,排成了一列六人的两列队伍。
三位教练说是日语,这些高中生们说得也是日语。
也不知道是血统的原因还是国家之间的差异明显,这些人的长相和气质也确实很日系,一看就是日本人,反正和中国人不一样。
这一刻,陆云檀忽然感觉好神奇,她竟然见到活生生的日本人了,还一下子见到了这么多。
一种微妙的感情忽然涌进了心头:看起来都是好好的人,有血有肉的人,都会说会笑,有喜怒哀乐,是个健全的民族,怎么就能干出来南京大屠杀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呢?
紧接着,她又想到了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
主角一家所住院落的隔壁,好像是小羊圈胡同里的一号院?原本住着一位很有风骨的老先生,姓钱,后来钱老先生因为家破人亡而选择投身爱国事业,再后来,他的院子被两名日本军官占领了。主角之一祁瑞宣目睹了这间院子的变迁,开始时,日军趾高气昂,仿若北平领土上的至高无上者,中国人全是他们统治性下的二等公民,只有日本人最高贵,后来日军战败,住在钱老先生家中的两位军官好像是战死沙场了,仅剩下了一帮老弱妇孺。
陆云檀记得,在书中,日本战败之前,一位住在一号院中的日本老妇人曾对祁瑞宣说过:
“日本必败,我不能因为我的国籍,而忘了人类与世界。”
“你的敌人早晚必败,不要说别的,我的家人已经死了两个,现在又添上两个,他们出征,他们毁灭!”
最后,她还向祁瑞宣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祁瑞宣不信她的话,可又不得不信。
他痛恨占领北平的日本敌人,更痛恨战争。
其实他也认可老妇人说得这句话:“不要用杀戮去停止杀戮。”
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是因为贪婪,因为战争。
战争把人变得不像人了。
陆云檀的心情忽然又有点沉重了,像是高一暑假,她妈带着她去s市旅游,参观九一八历史博物馆,当时她满怀好奇地进了馆,最后却泪眼汪汪地出来了。
其实,在参观期间,在那位白发苍苍的东北老人对着镌刻在墙壁上的歌词,唱出《松花江上》这首歌那一刻起,她就泪眼汪汪了。
勿忘国耻。
谨记和平。
跑到体育馆后,陆云檀先去找她爸,最终在乱哄哄的后台找到了,嗖嗖地跑到了她爸面前,先喊了声:“陆总指导。”然后才叽叽喳喳地说,“我刚才看到日本人了,看到了好多好多。”
陆林:“看到就看到呗,他们还能把你吃了?”
陆云檀一边挠头发一边说:“感觉还挺奇怪的。”
陆林:“哪奇怪了?”
陆云檀:“他们看起来和我们好像,都是亚洲面孔,都是黄种人,却是我们的老敌人。”
陆林:“所以呢?”
陆云檀:“所以我马上就要用我们的中华武术震慑他们!”
陆林没好气:“那你还不赶紧去化妆?再磨叽一会儿我就让你哥顶替你!”
陆云檀震惊:“我哥也来了?!”
八月份那次来例假,她肚子疼的厉害,实在是没法参加排练,于是她爸就让她哥代替她参加了几次,结果到好,负责舞美设计的音乐女老师竟然起了歪心思,贪图她哥的美色就算了,还妄想让她哥代替她成为c位主角!
哼!
想的美!
我才是c位女主角!
当时,音乐老师给出的换角理由是:“他身量高,打拳打得也更有力度,舞台效果看起来会更好一些。”
面临换角危机的陆云檀急中生智,理直气壮地反驳:“可我才是二中的学生呀,我可是这场表演中唯一的一位二中学生呢!”最后又非常狡诈地补充了一句,“我哥是东辅大附属中学毕业的。”
东辅大附属中学,二中的头号劲敌。
此言一出,彻底把音乐老师的换角想法给掐死在摇篮里了,稳固地确保了她c位女主角的地位。
不过她哥给她带来的这份危机感并没有就此解除。
陆云檀如临大敌地问她爸:“谁让他来的?”
陆林叹了口气:“你妈听说你们音乐老师对你哥有意思,非逼着他来。”
陆云檀都替她哥感到了无奈:“你没跟她说我哥对我们音乐老师没意思呀?”
陆林也很无奈:“我说了,你妈不听,说你哥猪鼻子里插葱装大象,太把自己当回事。”
陆云檀:“……”
陆林:“其实你妈说的也没错,杨老师长得多漂亮,还是老师,铁饭碗呢,这么优秀的姑娘眼瞎了才能看上你哥,也不知道你哥是怎么想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还看不上人家呢。”
陆云檀:“……”
感受到了陆师父和纪女士对自己亲儿子的赤//裸裸的嫌弃与歧视。
陆云檀觉得有必要为自己哥哥说句话:“我哥也很优秀呀,又高又美的,还有自己的事业,追他的女孩能从咱们街东头排到街西头。”
陆林冷哼一声:“有个屁用,怎么不领回家一个让我和你妈见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