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远去的出租车,卿微长叹了一口气,这次她的出手真是贸然又放肆,可是她根本忍不住,只能顺心遂意地做了。果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她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啊。
“包租婆,你说,这个老太太今天是遇到了我这样英明伟大的人帮忙才能这么顺利,那如果没有我插手呢?”
是不是这个老太太就会孤独又无助了?
路俏的目光在路对面的两家火锅店间慢慢移动,她在思考到底是川香火锅过瘾还是小肥羊更有滋味。
看见这个傻乎乎的女孩子又开始发呆,卿微差点忍不住就在她的脑门上敲一个响栗,幸好,某人还记得刚刚李家被打成了漏勺的墙面。
在等火锅煮开的时候,卿微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如果没有了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能力,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无耻者胜利无辜者受苦吧?”
路俏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通讯定位仪,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红铜鸳鸯锅上,卿微很能吃辣,她对辣味的承受力倒是一般(毕竟一百年前辣味不是主流),所以她们俩干脆就要了一个鸳鸯锅。
现在辣味的一边开始沸腾,褐色的汤水冲破了辣油的桎梏往上翻滚,带着上面的辣椒和配料都打起了转儿。
年轻女人白瓷一般的脸庞在锅中热气的蒸腾下没有丝毫的变化,她先把虾丸儿下进了辣锅里又在自己的料碟里面点了几滴醋,这才慢吞吞地回答道:“无辜者的敌人,也是没有强大能力的普通人。”
在挑拣着黄喉的卿微听到这句话,不由愣了一下。
路俏自己的思维,趁着手切牛肉下到了清汤锅里要等一会儿才熟的空档,也飘到了几万里之外。
现在的大家都是普通人,也幸好都是普通人。
当年铁骨战士内部不是没有结合的,更不是没有结合后又出了岔子的,女方曾经给她做了两个月的副官,明明是个看见了战友换装都会脸红的女孩子,在知道了自己的男人进了普通军队的“红帐子”消遣之后竟然变成了母老虎。腿上的龙骨不是白接的,一脚下去就让她那个有翅膀的丈夫从此没了二两君,两个人各拉好友打了个昏天黑地,方圆五里鸡犬不宁。
后来……他们在两场战役中先后死去,女的先走一步,跳上一艘行星级别飞船之后被十几架陨石级别飞船围攻,就死在了上面。
那对夫妻何止是夫妻,更是战场上的合作伙伴,丈夫带着妻子飞上天空,再赶在飞船坠毁之前把她接下来。
只是因为夫妻义绝,那个男人就在天空中袖手,任由曾经的妻子被打成飞灰。
知道了这件事的路乔,能做的只是任由那个滑头胖子在后来的战斗中把那个男人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他的死法远不如他的前妻体面,在逃跑的时候被行星级别飞船才有的蓝光扫过,变成了沉入大海的碎屑。
至不济,现在的人们争吵也好分手也好,不会再有这样残忍到让人心寒的一幕发生。
这么一想,路俏就又愉悦了起来。再加上虾丸煮熟之后浮到了沸腾的汤面之上,斩了辣油的红又基本保留着虾肉煮熟后的粉白,怎么看怎么诱人——她的愉悦程度就更高了一点。
吃到最后,冬笋片和着几块三黄鸡下到白汤的一面,开过之后撒了一扎龙须面进去煮熟,捞出来之后连调料都不用放,拌上一点葱花香菜咸菜末清清淡淡地吃下去,才算是把肚子里这股热腾腾的气儿压住了。
酒足饭饱,卿微粗放地打了个嗝放下筷子,路俏还在继续奋斗,就连垫盘的生菜叶子都煮来吃,完全看不出吃了六盘肉的样子,真是让某个言咒师无语凝噎。
又过了几分钟,路俏已经连葱花香菜都吃干净,她终于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卿微:“这家的送的手工酸奶可以加点么?”
自认吃货今天被彻底比下去的言咒师大人彻底服气了。
她还不知道,对面的这个家伙是把这顿饭当成在自由阳光下的最后一餐来享用的。
一顿火锅吃完已经是下午三点都,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了现在正该冷清的火锅店外陆陆续续停下的一大堆黑色的轿车。
卿微的手指蘸着芝麻酱在一张纸巾上写写画画,脸上的茉莉花猛然绽放又转瞬即逝。
往火锅店外走的时候,她把这张纸巾塞到了路俏的手里。
那个比她要矮的女孩儿有一张年轻的面孔,现在那张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自然的微笑,带着她们两人之间特有的默契和感念。
“你会回来的。”言咒师说道,“你的命运虽然艰涩混乱,也总有光在你的前路上,从未熄灭。”
这不是咒语,也不是言灵,是言咒师点亮群星才能看见的命运,在路俏第一次为她拎回来有辣椒不要蒜泥的凉皮的时候,卿微就为路俏看了。
路俏的回答是抬手打晕了这个战五渣的女孩儿,将她安放在了火锅店服务生用来休息的椅子上。
她对自己的力量控制很有信心,五分钟之后卿微就能醒来了。
再见了,可爱的言咒师。
当路俏走出火锅店大门的时候,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了,脸色铁青的林大监察官从车里下来,一向沉着冷静的他双手握了一下竟然一时间忘了自己应该怎么说话。
过了几秒钟,他才公事公办地说:“stj498,现在你违反了《特殊能力人员监察监管条例》和《特殊人士行为守则》,根据相关规定,我要带你回去调查。”
“好啊。”在他的面前,这个人神态自然笑容舒展,哪里还像是曾经那个一肚子歪理的脑残?
林卓深呼吸了一下才平复了自己的怒气,他咬着后槽牙的牙根问自己童年的偶像:“所以,你一直在欺骗我们?”
“没有。”路俏坦荡荡地说,“我觉得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比谎言要强大得多。”
林监察官并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改用怎样的面目来面对眼前的这个人,愤怒还是惊喜,忧愁还是愉快?如果不知道这人现在身处在怎样的复杂中,他大概会暗喜,可他知道的太多,知道对于这个“退役”救世主,上面是多么的敬佩又畏惧。
路俏抬手拍了拍这个可怜的年轻人,语气是一如既往地空洞:“带我走吧,我也想跟你们头上的人好好谈谈。”
春日的阳光夏天的蝉鸣秋日的凉风冬天……这一炉让人满足的火锅,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能骑着车子走在阳光下看到烟火人间一切安好已经是上天对她的莫大恩赐。
只可惜不能再去看看那人的墓,几十年的等待化为无言的坟丘,他等的那个人,却总是把别的人与事放在他的面前。
幸好,这次他不用等太久。
几个小时之后,路俏见到了这个国家最高级别的领导人。
在他们交谈的房间之外几十米的地方,林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路乔会拜托他,把她和方启航葬在一起?
在房间里,年轻女子的手指轻叩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她低着头慢慢地说:“当年的那些飞船并不是人为制造的,它们是一种生物,在深海里有它们的后代——现在孵化期就要结束了。”
这就是她记忆中最重要的东西,在今天记忆回归的那一刻猛然翻滚入她的脑海,让她甚至来不及仔细回想自己丈夫的那张脸就做出了“自投罗网”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