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俏对于小姑娘这样的夸奖没什么感觉,她看看自己手里的水,默默放下换成了一包牛奶。
孟雅言真笑了。
“您别为我忙活了,我只想和您说说话。”她伸出手拽了一下路俏的衣角。
“我给您添了好多麻烦啊。”
她的脸上依然青紫红肿,额头上有一点血渍,那是被人拎着头发的时候扯伤了头皮。
路俏摇摇头,放下了牛奶和糖果,抓起她的手臂开始推散她手臂上的淤血。
“嘶……好疼。”孟雅言叫了一声就立刻收敛了,她咬着牙根子等待一阵又一阵的痛苦过去,到了后来,甚至又笑了起来,这样的疼痛让她更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真的已经获救了。
顶着十几岁皮子实则已经是百多岁高龄的路俏自然很难揣摩这些未成年孩子的想法,她只是很欣慰现在的孟雅言已经恢复了笑容,虽然实在没有初遇时节的明媚爽朗,但是一个人只要还有笑容,那她的人生就绝不会走向黑暗的。
我们昔日的救世主一直信奉这一点。
在被揉捏的间隙,小孟姑娘哼唧了两声,提出让路俏给她讲故事:“听着有人在说话,我一定会更安心的。”
睁着现在大小不一、水汪汪还有点充血又哭到发红的眼睛,她对着路俏努力眨眼卖萌。
无论如何,她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从那些糟糕的事情中走出来。
曾经的救世主翻检着自己层层叠叠的记忆,她的“故事”太多,可是能讲出来的……着实没有多少。
过了一会儿,在孟雅言就要沮丧的时候,路俏慢慢眨了眨眼镜,又慢吞吞地开口了:“从前有座皇宫,宫里有很多好吃的,肥肥的鸭子用一两银子一两的金丝玫瑰酱做出来,又甜又软,咬在嘴里,油脂混着浓重甜味的汁水是一种特别的香。”
这大半夜的突然讲鸭子,姐你其实是在报复我不让你睡觉吧?!
孟雅言吞了一下口水,把路俏放在床头的牛奶拿起来喝了。
“这种鸭子做一次要十几天的时间,就算是公主也不过一个月能吃上一次,还要这个公主受宠。”如果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到了十余岁还没有吃到也是正常的。
“只有一个叫颂月的公主,只要她想吃,皇帝都会从自己的御膳里把这道鸭子提出来给她,因为她是皇后唯一的女儿。这样骄傲的小公主有一天在皇宫里遇到了一个‘野孩子’这个野孩子不仅吃掉了她的金丝玫瑰鸭,吃完了还皱着眉头说好甜。”
因为故事是从回忆里一点一点抽出来的,路俏的语气已经平板到近乎于机械。
“可是她不能生气,因为海上在打仗,这个野孩子的父亲就是主帅。野孩子其实是家里的二女儿,上面有个备嫁的姐姐,下面有个太小的妹妹,父亲不在家,皇帝派人去接她怀孕的母亲进宫,她就陪着自己的母亲来了。这一待就是一年,野孩子曾经带着颂月到宫外去玩,逛庙会吃点心,一两银子她们就走了一整条街。回宫后颂月上吐下泻了好几天,野孩子就被她的母亲抽了鞭子。”
听到抽鞭子这几个字,孟雅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对于旧时代的规矩森严早有耳闻,但是对一个小女孩儿用鞭子,这种可怕的惩罚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之外。
说到抽鞭子的几个字,路俏的脊背下意识的一紧,怀孕已经七个月的母亲力气依然很大,抽打在她的身上让她疼了整整半个月。
“一年后战争胜利了,野孩子的父亲被派往了另一个地方,她离开的时候跟颂月保证下次会带给她更多好玩的东西。”
说到这里,路俏抬头看了看时间,低头对躺在床上眼巴巴的小姑娘说:“乖,下次再讲,你该睡了。”
孟雅言:“……”那她们又见面了么?她们那时候长大了么?公主和将军之女的故事很带感啊,求后续啊!姐啊,你是真不会讲故事还是太会讲故事了?这样把人吊着不上不下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路俏才不会察觉到别人的纠结呢,她蹲坐回自己的被子垛上,双臂抱住了膝盖。
小孟姑娘的神思被这个故事带跑,竟然也不再那么紧张,很快又睡了过去。
路俏的房间里很干净,干净到几乎毫无装饰品,只有一个钟表在墙壁上滴滴答答,和着时间一起转动。
再次见面的时候,颂月已经十二岁了,她受封宁州公主是举世皆知的天之骄女,而野孩子的父亲因为上书反对皇帝笃信天上突然飞来的神明,被皇帝砍掉了脑袋。
母亲殉葬了,姐姐早就外嫁,妹妹被吓疯之后在野孩子的怀里停止了呼吸,才五岁的弟弟被她安排了妥当的人送走。
只有她自己,是被宁州公主从送到“神坛”的活祭品队伍中救出来的。
十四岁的路俏心里充满了对于庆朝皇室的仇恨,久别重逢的她带给颂月的礼物是彻底激发了这个公主心里对于权势的渴望。
十五岁的路俏凭借百步穿杨的弓骑身手改名为路乔成了宁州公主的女护卫长。
十六岁的路俏为了能报复所谓的“神明”,成了世上第一个接受龙骨植入的人,她也在之后被送入了军营。很快,“神明”有了充足的能量,就变成了足以毁灭世界的“魔鬼”。而她,成了无人不知的女英雄。
那时的景颂月和路俏还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三年后,在血与火的历练中变得豁达开阔的路俏再次见到她的公主,景颂月说她用自己的婚姻为她的路姐姐换来了一支能击落那些飞船的军队。
在今夜不会熄灭的灯光中,低着头的路俏舔了舔她自己的嘴唇。
金丝玫瑰鸭真的很甜啊,太甜了。
第39章 银耳汤
冬天真的是已经来了呀,孟雅言缩了缩脖子跟在路俏的后面走着。小区里,叶子凋零的梧桐树下面有被人们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的枯叶,叶片大多支离,唯有叶柄还依然横七竖八地坚挺着,这个小区的老爷子老太太们不甚顾忌道上定要有多么的整洁,只觉得这,些春发秋落的叶子能够落叶归根也是让人愉悦的。
路俏每次看见这些叶子,表情总会变得有那么一丝丝的柔和,当然,紧随其后孟雅言还不能领会到这些老爷子老太太们的特殊情怀,一双蓝色运动鞋踩在枯枝黄叶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小心,里面可能有狗屎。”听着这样的声音,有一丁点洁癖的面瘫“少女”终于忍不住对着身后闷头走路的女孩儿说道。
几个正在练着太极剑的老爷子听见了,脸上都忍不住带了一点笑意。
孟雅言到了这时才终于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个静谧到一丝愉悦都会近乎喧嚣的大大院子。
这个房子看起来旧旧的小区在孟雅言这个年纪的孩子眼中就和这个繁华城市很多地方一样,年轻人都已经远行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只留下这些老人带着不得已的安闲,浑噩度日。
小路姐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戴着围巾帽子用来遮脸的孟雅言看着老人都笑着跟路俏打招呼,不禁乍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