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威看了看一旁按剑而立的李淑,没敢说话。
带兵围郡守府?这位小翁主是真敢给他派差事。
李淑军法严明,他若敢如此行事,别说他是程彦介绍过过来的,哪怕是李夜城这般做,也会被李淑让人拉下去处死。
雍州城内,李淑的话才是唯一的圣旨。
孙威不动,院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跪在地上的斥候与方城来的使者努力减弱着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程彦母女的怒火波及。
李淑凤目微眯,声音微凉,道:“你这是违抗军令,按律当斩。”
程彦看了一眼面色微尬的孙威,没有好气道:“娘,我这是没有办法。”
她还是低估了母亲在军中的威望,在这里,没有母亲的命令,她调动不了任何人。
她是这般,那么李夜城呢?
这般想着,程彦看了一眼李夜城,李夜城微微摇头又点了头。
她便明白了,李夜城比她稍微好一点,但也好不了多少,母亲不让出兵的情况下,他能调动的,大抵也就先锋营里跟随他的那些胡人。
母亲若执意坚持己见,那她只能等着胡人送来许裳的尸体。
想起那个温柔清雅的少女身体变得冰凉,程彦声音哑了哑,道:“娘,那可是裳姐姐。”
或许是她真的没有在战场上历练过,不懂战事的残酷,所以她才做不到像母亲那般镇定自若,她只知道,如果她与李夜城出城相救,那许裳还有一分生的希望,如果她不出城,那只能等着给许裳收尸。
当然,也有可能根本连尸体都收不到。
许裳那般决绝的一个人,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尸体成为北狄羞辱夏军的把柄,她若走投无路只能寻死,必然会死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
程彦垂眸道:“若裳姐姐死在关外的事情被姨丈得知了,姨丈会如何想母亲?”
“纵然姨丈一心报国,将儿女情长之事置于一边,可裳姐姐毕竟是他的独女,他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埋怨母亲。”
李淑按着剑的手指微紧。
程彦继续道:“母亲排兵布阵的本事,全是镇远侯教授的,若镇远侯还在,母亲送粮被俘,镇远侯会如何做?”
李夜城眸色微变,李淑瞳孔骤然收缩。
镇远侯会如何做?
自然会出城相救,哪怕前方是天罗地网,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部下。
李淑抬眉,静静看着程彦,慢慢道:“若是镇远侯,他必会亲率大军营救。”
程彦微喜。
她就知道镇远侯是与将士同生共死之人,镇远侯又是母亲最为敬重之人,所以她才用镇远侯的事情去说服母亲。
哪曾想,母亲声音悲凉,让她楞在当场:“所以,镇远侯死了。”
李夜城偏过脸,薄唇紧紧抿着。
程彦张了张嘴,任她平时再怎么巧言善辩,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镇远侯死的太惨,无论是民间,还是朝野之上,都甚少提起他的死因,程彦只知道他是被谢家人害死的,却不知道如何死的。
若是她知道镇远侯是为了救人才死的,那么她说什么都不会用镇远侯说事的。
程彦手脚冰凉,看了看面带薄霜的母亲,咬了咬唇,道:“镇远侯宁死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将士,我也不会。”
“威震四海的镇远侯只有一个,母亲不是镇远侯,我更不是,我不会让他的悲剧发生在我的身上。”
程彦一撩衣摆,对着李淑行了一个军礼,认真道:“母亲,请给我一支兵,镇远侯的遗憾,镇远侯未完成的事情,让我去做吧。”
李夜城跟着她跪下,瞳孔幽深,声音肃穆:“我为镇远侯独子,当子承父业,继承他的遗志。”
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程彦略有些单薄的肩膀上,而她一旁的少年,却依旧长成了大人模样,像极了李淑记忆里的镇远侯。
李淑握了握腰中佩剑,闭目又睁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淑缓声道:“我给你两万人。”
程彦与李夜城交换目光,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
李淑冰冷的声音仍在继续:“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们没有援军,更不会有人接应。”
“你们出发之后,我会对云城用兵。”
云城是拱卫大夏疆域最边远的城池,镇远侯死后,云城被胡人占据,进能南下攻夏,退能固守边关。
李淑几次对云城用兵,皆无功而返。
胡人这次打的主意是布疑兵吸引李淑的主意,让李淑以为胡人屯兵雍州城外,不敢妄动,其实胡人真正的目的是抓许裳,抢粮草,抢劫之后,再换上夏人的服侍,扮成送军粮的人,让俘虏叫开方城的城门,以此夺取方城。
方城与雍州城互为掎角之势,方城一旦失陷,雍州也坚守不了多少时日。
方城与雍州城是封锁胡人南下的第一道防线,此二城一旦被胡人占领,胡人便会长驱直入,趁势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胡人的计策虽好,但此招也颇为凶险。
他们为了夺取方城,必然是倾巢而出,这样一来,云城防备空虚,便会让李淑有可趁之机。
李淑冷声道:“你们若救不下裳儿,便与裳儿一样,与胡人战斗至最后一刻钟。”
哪怕胡人安插了细作在她身边,但她这般调署下,细作纵然传信胡人,胡人也一时难以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