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瞧着,是崔振波适合去护送粮草,还是崔元锐更为合适?”
程彦眸光轻转。
到底是沉浸宦海数十年的老臣,她一开口,他便知道她的用意,根本不需要她再继续浪费口舌劝说——薛妃已经许下粮草,崔家推脱不得,只能往边疆送粮草。可若薛家的子弟尽数去护送粮草,朝中空虚,崔莘海必有动作。
为提防崔家异动,运送粮草之人除却薛家的儿郎外,必须还要有崔家掌兵的人一同前去。
程彦道:“崔元锐年轻,又是崔家嫡子,去边疆历练一番也是好的。”
顿了顿,程彦又道:“至于崔元锐走后的宫廷警备,便由车郎将袁行代管吧。”
车郎将、户郎将、骑郎将统称为郎中三将,主宫廷宿卫,仅在光禄勋光禄丞之下。
袁行虽然出身汝南袁家,但却是旁支所出,与袁家的关系不远不近,她在宫中见了许多次,是个好苗子,值得培养一番。
薛怀信没有犹豫太久,点头道:“此事交于老夫去办。”
二人达成协议后,程彦便起身告辞。
她是偷偷来找薛怀信的,不能停留太久。
薛怀信将程彦送走后,在书房喝了好几杯茶,才觉得心头翻涌着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薛妃虽然一向聪明懂事,可到底年轻,又加上入宫之后便颇为得宠,又生下祥瑞的皇子,往日的谨慎便少了几分,起了不该起的念头。
薛家四世三公,靠的不是从龙之功。
这池浑水,薛家本不该趟的,偏他孙女心高,中了旁人的圈套,如今又——
万幸程彦特意前来告知他,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若不然,薛家满门,怕是要覆灭在崔莘海的算计中了。
薛怀信叹了口气,让人连忙去准备粮草。
薛怀信揉了揉眉心。
他之前一直以为程彦是个只懂些培育苗子,性格有些跋扈的小翁主,今日一见,方觉得自己错得有些离谱,程彦看问题一针见血,薛妃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现在无意皇位还好,若她有意夺嫡......
薛怀信不敢深想,换了身衣衫,去找丞相杨奇文。
杨奇文出身华阴杨家,年逾五十,比薛怀信小上几岁,长着一副关外人特有的细眉长髯,比薛怀信多了几分威仪精明,少了几分儒雅温和。
杨奇文呷了一口茶,笑道:“薛御史可是稀客,不知今日来找本相,所为何事?”
大夏的御史大夫并非前朝没有实权的言官,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掌廷尉刑罚,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要受他的管束。
杨奇文虽为丞相,但也不敢小瞧薛怀信。
又加上薛家出了一个颇为受宠还生下祥瑞的皇妃,往日杨奇文再怎么与薛怀信政见不合,相看两厌,此时笑脸相迎,马虎不得。
薛怀信与杨奇文略微寒暄两句,便开门见山道:“娘娘为替陛下分忧,许下粮草万石,不日便要送往长公主账下。老夫今日来此,便是与相爷商议此事。”
杨奇文眸中精光一闪,道:“娘娘心善,薛家大义,此事利国利民的好事,薛御史决断便可,有何可劳烦本相之处?”
他知道薛怀信为什么找他,
运送粮草不是一件小事,且北狄压境,薛怀信只能用自己的心腹之人去送粮,可薛家人若是倾巢而出送粮,华京城便成了崔家人的天下,崔家虎视眈眈,一心保的是太子殿下李承璋,这种情况下,难保不会趁机生事。
薛怀信找他,是想让在送粮之人的名单上加上几个崔家子弟的名字。
且是担任华京重职之人的崔家人。
比如京兆尹崔振波,再比如掌皇城禁卫军的崔元锐。
他加上也无妨,只是这是一件得罪崔家的事情,若薛怀信开出的好处不够多,他才不会冒着开罪崔莘海的风险趟这趟浑水。
薛怀信知道杨奇文雁过拔毛,泥人从他手中过,都能被他刮下一层油水来,自己有求于他,免不得要送些“过路财”。
薛怀信道:“薛家虽为士族,却并非巨富之家,哪能拿得出这数万石的粮草?”
“是相爷心怀天下,不忍边疆将士忍饥挨饿,与薛家一同凑出来的粮草。”
杨奇文会心一笑,道:“既是如此,薛御史觉得本相出多少粮草为好?”
薛怀信道:“十之二成如何?”
杨奇文眉梢轻挑,道:“本相要四成。”
一番讨价还价后,杨奇文分文不出,落了个资助边关将士三成粮草的好名声。
薛怀信虽然肉痛,可眼下只得如此,心中宽慰自己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只要薛家仍在,便有源源不断的银钱粮草送至薛家。
杨奇文拟了公文,薛怀信签字盖印章,之后再让郎官们拿去给大将军赵怀山过目。
赵怀山是李泓的奶娘的儿子,早年在李淑兵变逼宫之时,冲锋陷阵,替李淑挡了不少刀枪,后来又去边境历练一番,回来便坐上大将军之位。
他出身并非士族,心中没有那么多的弯弯肠子,看杨家与薛家主动给李淑送粮草,还以为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揉了揉眼睛连看好几遍,才大笑着拿着自己的金印盖了上去。
丞相、御史大夫、大将军三公确定了的事情,纵然是天子也不好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