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皇后有些难堪,周围人散开后,她站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下不来台。听到李承璟的话,她勉强笑了笑,道:“太子刚回来就忙着给太子妃出头,未免太着急了吧。太子妃之事,和本宫并无干系。”
“孤若是再不急,或者再晚回来两日,恐怕就见不到太子妃和孤未出世的孩儿了吧。”李承璟冷冷笑了笑,眼中尽是刀光剑影,“皇后想不起来,那孤来提醒皇后一二。孤一出生就被批语说不祥,五岁时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被移到宫外养病。然后那一年,山洪冲垮清玄观,孤险些丧命。如今皇后想将太子妃也移到宫外,这次,莫非也有什么天灾”
杨皇后被逼问地连连后退,说不出话来,她是继室,对上原配皇后的嫡长子,天生气弱。杨太后听到恼了,从病榻上直起身来,说道:“太子,皇后乃是你嫡母,你对她如此说话,莫非这就是你身为太子的体统?”
“孤在外为国效命,而太后先是听信莫名其妙的谣言,让专门给宫女堕胎的嬷嬷为太子妃摸胎正胎。现如今,皇后又请了法灵寺的尼姑,口口声声说太子妃腹中胎儿凶煞不祥,冲撞长辈,要将堂堂太子妃移到宫外。这就是太后和皇后当长辈的体统?”
李承璟声音清正,暗含威严,竟然将所有人都镇住。杨太后也在这样的气压下接不上话来,李承璟眼睛扫过众人,另一手紧紧握着程瑜瑾,说道:“孤便是不祥不吉之人。五月是恶月,五五是大恶之日,孤出生于端午之日,已然是天下阴祟之至。即便太子妃腹中胎儿真的不祥,克的也是孤这个父亲,孤心甘情愿。太后若是要除邪,第一个就先把孤处置了吧。”
太子这话十分攻心,他当年流落民间,确实是宫里的疏忽,而关于太子生辰不吉、养不大之类的话,现在虽然没人再提了,可是在当年,这些话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自从李承璟回来后,众人都刻意规避当年的事,如今被李承璟亲自血淋淋地撕开,谁都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一个王爷素来和善热心,在宗室中最有人缘,他闻言笑着拱手道:“太子此言差矣,您虽然是端午所生,但是区区生辰哪能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关于生辰吉与不吉这些话,不过是众人说出来凑趣罢了。鬼神之言各家有各家的说法,有时候,也不可尽信。何况,鬼神亦是活人所变,太子殿下连瘟疫之地的灾民都能救回来,可见龙气清正,上天庇佑。有太子在此,区区鬼祟,必不敢再造次。”
有了王爷开头,其他人也纷纷应和。皇家自己人吵架,必然是不能指望这几位尊佛自己找台阶下。皇帝、太后、皇后、太子,这几个人他们一个都得罪不起,只能在其中和稀泥。
等气氛渐渐和缓了,皇帝出来打圆场:“好了,太子连日赶路,舟车劳顿,想必已经累了。太子先回去休整一下,一会朕召集内阁,太子也来乾清宫复命。江南之事非同小可,不能耽搁。”
李承璟应下。皇帝说完了,有了处理国家大事的名头,名正言顺地往外走。有皇帝打头,其他人也次第跟上,打算顺势退场。众人散去,李承璟安抚性地握了握程瑜瑾的手,程瑜瑾对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李承璟一颗心勉强安下,他牵着程瑜瑾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身,一双眼睛含冰带诮地望向那个老尼:“师太,暂且留步,孤有一事要问。”
老尼实在没料到会在中途被太子叫住。她头都大了,还是勉力道了声“阿弥陀佛”,慈眉善目地说道:“贫尼不敢当太子此言。请问太子有何事吩咐?”
李承璟和老尼姑虽然停在大殿中间,但是这里前后通畅,先前跟着皇帝出门的人并没有散完,距离杨太后养病的卧榻,也不过隔着一道帷幔,李承璟的话,清晰地传到各个人耳中。
“师太刚才说,孤的孩儿金气太盛,不利五行。所谓金害木,东宫便属木,孤如今回宫,宫里木气该不会再萎靡不继吧?”
老尼支吾,一时没想到该怎么说:“这……贫尼此刻不敢妄下断言。”
“师太竟然不敢确定?”李承璟脸上微微带笑,但是他的声音,却暗含着穿皮透骨的寒气,“孤身为太子都不能压住金相,莫非师太的意思,孤不配做太子?”
老尼姑哪里敢应这种话,她浑身一哆嗦,立刻重重跪倒在地:“贫尼不敢,贫尼并未有此意。”
“这就最好不过。”李承璟慢慢地说,“孤看师太对于阴阳五行研究的并不是很透彻,从此以后,师太还是潜心在法灵寺里修行吧。己身修好之前,不要再在外行走。要是下次再进宫,你再胡乱说出什么,冲撞的就不只是孤了。”
老尼姑冷汗涔涔,对于李承璟近乎明着的威胁十分害怕。她知道,自己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出来见人了,要不然,不光她自己的性命不保,连法灵寺恐怕也难以善终。
帷幔后始终没有动静,走到宫殿门口的众多宗亲彼此对视,也俱绷着脸,静悄悄离开。
等回到慈庆宫后,程瑜瑾再也忍不住,险些当场落下泪来:“殿下……”
李承璟一身凌厉铠甲顿时消退,他捧住程瑜瑾的脸,心疼地发现两个月过去,程瑜瑾反而更瘦了。他叹口气,道:“是我不对,我答应了照顾你,结果又让你受委屈了。”
程瑜瑾摇头:“不会。只要殿下回来,我就永远不受委屈。”
李承璟见到程瑜瑾肚子滚圆,下巴却比他走的时候更加尖削,心疼的无以复加。他擦掉程瑜瑾眼角的泪,叹息道:“别哭了,你这样我更心疼了。”
其实程瑜瑾也奇怪她这是怎么了,她并不是爱哭的性子,更不会依赖人,为什么一见到李承璟,就委屈的忍都忍不住?李承璟说完后,程瑜瑾更加尴尬了,她躲开李承璟的手,自己擦干眼泪,说道:“并不是哭,是孕期情绪波动大,我自己控制不住。”
“好,都听你的。”李承璟当然不会和程瑜瑾争,他拉着程瑜瑾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你站着累,先到殿内说话吧。”
两人坐到宫殿内后,程瑜瑾问:“殿下,你这一路可好?”
李承璟不置可否,并没有多说:“平安无虞,你大可放心。你这段时间累着了,先安心睡一觉吧,我一会要去和皇帝、内阁复命,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程瑜瑾最近月份大,确实精力不济,今天闹了这么一遭,她早就累了。李承璟亲自扶着程瑜瑾上床,程瑜瑾闭眼之前,看到李承璟坐在床帐前,对着她轻轻一笑:“安心睡吧,一切有我。”
程瑜瑾闭眼之前都在想,一切真的好像梦境啊。甚至让她觉得,她一睁眼,就会发现东宫里依然空空荡荡,李承璟没有千里急行从天而降,也没有为了她在慈宁宫大发脾气。她一醒来,就会发现一切都是梦。
第132章 临产
程瑜瑾睡觉前总觉得一切恍如梦境, 她很快入睡,梦乡中一片漆黑,后面渐渐出现了红墙青瓦的东宫, 宫里安安静静的, 一个人都没有。
梦境到这里,程瑜瑾突然清醒。她刚睁开眼睛时,都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身边人给她递来一杯水,程瑜瑾回头, 李承璟看着她笑,说:“你醒了?做梦做糊涂了?”
程瑜瑾漂浮了一整晚的心顿时安下,支撑着要起身:“你回来了!我不是做梦?”
“当然。”李承璟笑着应承, 小心将程瑜瑾扶起来, “小心,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听丫鬟说, 你晚上睡觉有时候会抽筋,还会没法翻身?”
程瑜瑾轻声说道:“怀孕都是如此,哪个母亲又是轻松的?我孕吐不严重, 已经比许多人都好受了。”
李承璟叹息, 由衷说:“辛苦你了。你这样辛苦地怀着孩子,而我还离宫好几个月,是我对不起你。”
程瑜瑾摇头, 道:“殿下此言差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你去完成自己的职责,这是好事,我怎么会因为怀孕就强行绑着你呢?”
李承璟叹息, 知道这种事情没有两全之局,不再做这种口舌之争, 转而说道:“好在接下来就没事了,从现在到你临产,我都能陪在你身边。”
程瑜瑾听着有些不对劲,她轻声问:“殿下,江南的事……转给别人了?”
李承璟回宫复命,但是后续灾区重建,难民重新安置,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李承璟说接下来几个月都能留在宫里,那就是说……灾区善后的事另有人接手了。
程瑜瑾心情有些复杂,发放米粮,安置受难的百姓,这简直是刷名望收民心的最佳时机,日后履历上也会增添金光闪闪的一笔。李承璟将最艰难最危险的部分处理完,却在收尾善后阶段,被其他人顶替了名字。
这无异于,将现成的功劳,拱手让人。
程瑜瑾听着都难以接受,而李承璟作为当事人,经历了那么多艰难辛苦,却在最后一步被人截了胡,他又该如何感受?程瑜瑾目带关切,但是怕给李承璟压力,不敢安慰,李承璟将靠枕放好,一回头看到程瑜瑾的眼神,不由笑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回京之前,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如果我真想要这些功绩,最开始便不会亲自回京禀报进度,我既然回来了,就代表什么都安排好了。”
程瑜瑾心中一动:“殿下,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才着急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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