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嬷嬷提醒:“太太,三少爷还有大姑娘这个姐姐呢。”
“她?”庆福郡主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是一个娘胎的,其心必异,说不定人家亲娘哭一哭,她就又孝敬亲生爹娘去了。我若是对她太好,难保不会养出个中山狼来,费力不说,临到最后都要被反咬一口。”
“太太,大姑娘应当不至于吧?”陪嫁嬷嬷迟疑。
“现在她没有,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呢?”庆福矢口说道。陪嫁嬷嬷听到也没话说了,抱着庆福郡主这种想法,谁能真亲近起来?陪嫁嬷嬷心里有点可惜,其实要她说,大姑娘可比三少爷靠得住多了。程瑜瑾已经长大,模样随了亲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因为在庆福身边养大,管家手腕和生财手段只强不差。程瑜瑾可谓同时集齐了生母、养母的优点,但是却没有阮氏的小家子气,没有庆福的盛气凌人,反而端庄安静,进退有度,不会被人轻视,也不至于像庆福一样得罪人。
反而看庆福郡主的亲生儿子,小小年纪就被惯得无法无天,没上没下,简直就是庆福郡主和程元贤性格的加强版。陪嫁嬷嬷身为娘家人,见了程恩宝都没法真正喜欢,更别说外人了。
一个众人交赞,玉胚初成,一个小小年纪就能看出长歪的苗头,哪一个靠谱,几乎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但是这些话陪嫁嬷嬷没法说,只好陪着庆福郡主笑:“太太说的是。”
夜色已深,庆福看了一夜账册,知道自己无论怎么盯账本上的钱都不会变多,只能遗憾地站起身,缓慢活动自己僵硬的腰背:“查了一宿,累死我了。可惜累死累活,还是给别人作嫁衣裳。”
陪嫁嬷嬷伺候庆福郡主换衣服,问:“太太,你若是觉得数目不对,不如明日问一问大姑娘?或许大姑娘那里份例高。”
庆福郡主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她一个要外嫁的孙女,能拿到多少东西?老侯爷不过是看在她们要出嫁,给宝儿留东西不给她们留颜面不好看,才多少做个面子而已。程瑜瑾还被退了婚,以后连程瑜墨都比不上,程瑜墨好歹有一千两压箱底,程瑜瑾拿到的,恐怕连一千两都比不上。”
庆福郡主并不知道程老侯爷给程瑜瑾的三个店铺在哪里,但是她想到在扬州的店铺一年盈利都不超过一千两,程老侯爷给孙女的铺子,还能好过程元贤这个儿子?她自然而然地认为那不过是几个破落店铺,程老侯爷怕厚此薄彼难看,所以勉强用几个空架子打发人而已。
陪嫁嬷嬷也觉得有理,程瑜瑾毕竟是个孙女,拿一千两都是长辈慈爱,程老侯爷钱财的大头,当然要留给孙子。她们根本没往这个方面想,只是一昧怀疑二房,疑虑是不是二房背后吹了歪风,骗走了产业大头。
此刻二房院里,阮氏同样是这样想的。她不及庆福郡主会算账,但是钱多钱少,她总是能感觉出来的。
阮氏和程元翰夫妇在床帐里私语了一夜,越说越觉得大房奸诈不要脸,不知道偷偷要走了多少家产。其实程老侯爷分下来的钱财对于二房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一想到自己本来可以更多,就愤愤不平,难以平息。
这一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前半夜许多人都在灯下算账,从程瑜瑾到庆福再到阮氏夫妇,都是如此。到了后半夜,程瑜瑾刚刚睡着,猛地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
杜若披了衣服,慌忙叩拔步床外的围栏:“姑娘,快醒醒,老侯爷不行了!”
程瑜瑾睡意全消,立即掀帘子坐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前院的人敲门来报信,其他几房也都亮起灯了。”
程瑜瑾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不再多言,立刻起床换衣服。阵仗闹这么大不会是开玩笑,程瑜瑾换下了鲜亮的衣服,穿了一身素淡的单裙,匆匆赶往复礼院。
此刻复礼院站满了人,众人一看就是被半夜叫醒的,女眷都不施粉黛,妆发未梳,阮氏毕竟底子好,此刻看着还行,但是庆福郡主就大大显了老态。
好在此刻没人在意这些,程瑜瑾跟在庆福郡主身后,站在寒露中等了半个时辰,看到家仆哭丧着脸从里屋出来,一出来就对着程老夫人跪地哭道:“老夫人,老侯爷去了!”
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惊呼,顿时哭声四起。程瑜瑾也戚然,不久前她才亲手从程老侯爷手里接过钥匙,仅是一转眼,便天人永隔。世事无常,生命短暂,程瑜瑾也叹息着低头。
无论她能不能哭出眼泪来,样子是一定要有的。程瑜瑾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程瑜墨脸色苍白,惶然失措地揪了下阮氏衣袖,低声说了句什么。
阮氏本来在酝酿哭腔,听到程瑜墨的话后,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程瑜瑾顿时来了兴致,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慢慢想明白始末。
程老侯爷过世,儿子儿媳要守孝三年,孙辈要守孝一年。在这期间不能穿鲜亮的衣服,不能参加宴饮,自然也不能嫁娶。霍长渊已经二十一岁了,霍薛氏早就急着给霍长渊娶亲,程瑜墨如今要守孝一年,她和霍长渊的婚事要怎么办?
第32章 热孝
傍晚时才分了家产, 结果才到夜里,程老侯爷就去了。
仆人出来报了丧后,院里哭声顿起。无论太太小姐, 还是仆妇丫鬟, 此刻都低了头垂泪。程老夫人身子晃了晃,险些向后跌倒。女眷们吓了一跳,连忙喊道:“老夫人!”
程老夫人马上就被丫鬟扶住,程瑜瑾也走过去, 扶住程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您怎么样了?”
程老夫人定了定神,拄着拐杖朝里走去:“大半辈子夫妻, 今日便走了。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程瑜瑾扶着程老夫人往里边走, 内室里人已经满满跪了一屋子,看到程老夫人进来, 众人纷纷避让:“老夫人。”
程元贤和程元翰也直起身来:“娘。”
程老夫人径直往里面走去,床边的人都站起来,给程老夫人让路。程老夫人侧坐在床沿上, 看到帐子里面的程老侯爷静静地闭着眼, 长长叹了口气。
“你活着的时候不愿意看我,没想到连死了,也没看到最后一面。”
程老夫人抬头, 看到程元璟站在不远处, 沉静冷淡,身姿如竹。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和旁人大不相同, 当真是谢庭兰玉,雅人深致。程老侯爷死的时候, 眼睛里一直能看到这个孩子,想必他也安心了吧。
此时屋内外围满了人,庆福郡主、阮氏等人也捏着帕子站在外堂门口,沉默注视着程老夫人。程老夫人很快就回过神来,她身形动了动,程瑜瑾立刻上前扶住程老夫人的胳膊。
程老夫人说道:“大姑娘,恩慈,恩悲,恩宝,你们上来给祖父磕头吧。”
程老侯故去,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给祖父磕头了。程瑜瑾敛着裙子跪下,默然地行了全套大礼。
等磕头之后,程瑜瑾立刻赶回院子换衣服。她出门的时候就穿了素色衣服,可是现在程老侯爷已经去世,她要换上孝衣了。
丧事讲究非常多,又不如喜事兆头吉利,所以整个宜春侯府都显得乱糟糟的。丫鬟和主子每个人都很忙,然每一件事都安排欠妥,也不知道到底忙在哪里。程瑜瑾赶到的时候,灵堂后面供内眷休息的院子空空荡荡的,连个丫鬟都看不见。程瑜瑾顺着抄手游廊,穿过厢房时,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霍夫人上次来就说了,想要早点完婚。现在正好撞到公公的孝期,墨儿可怎么办?”
“为长辈守孝天经地义,霍家若是因为这些事挑剔,那这婚不成也罢!”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跟着增大:“二爷您消消气,你突然这么大声音,小心招来人!我当然知道要守孝,爹去了我亦伤心不已,恨不得将自己的寿数挪给爹。墨儿的孝心也是一样的,你从小看着墨儿长大,墨儿是什么样的孩子,你还不知道吗?”
程瑜瑾脚步顿了顿,她立即就认出来,这是阮氏的声音。方才另一个说话的男子,想必是程元翰了。
屋里的阮氏继续说道:“只不过如今情况不同,靖勇侯都二十一了,寻常男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抱儿子了。可是他前些年因为霍家侯位的事没法说亲,之后又上了战场,婚事就一年年耽搁下来。如今好不容易腾出空来,婚事早就耽搁不得。原本我们和霍家说好半年内完婚,可是正好撞到了孝期,霍侯爷怎么还能再等一年?墨儿的婆婆本来就难缠,现在有了现成的理由,万一她开口说要给霍侯爷纳妾,那该怎么办?”
程元翰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疑惑:“霍家怎么敢?正妻未进门就纳妾,他们这样做不怕坏了名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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