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申屠川如约而至。
一听到申屠川来了,季听鞋都顾不上穿,便一路小跑过去迎接,出里间的门时一时不察,直接撞在了申屠川身上,磕得鼻子一阵酸疼。
“怎么这么冒失。”申屠川眉头皱了起来,再一看她并未穿鞋袜,眼神顿时冷了下来,“都是要做太后的人了,这样赤着脚跑成何体统。”
说着,他直接将人抱了起来,绷着脸大步进了屋里,将人放在了软榻上,又拿了旁边的毯子给她盖上:“这么心急做什么?”
“……无事,就是想出去迎你。”季听微笑,虽然这些日子一直在跟他相处,但没了记忆的自己到底是不完整的,如今记忆回来了,满腔的爱意也跟着回来了,哪怕与他面对面,也总忍不住想他。
申屠川怎么会不懂她的目光,拳头紧紧握了一下后放缓了声音:“你不必来,我自会寻你,何必这么冒失。”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更愿意亲自去找你,”季听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怎么不多穿一些,现在天气越来越凉了,仔细生病。”
申屠川看着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同样都是白皙的肤色,她的却好像有一层暖意,自己却是冷淡的白,而她的十指圆润细腻,一看便知自幼养尊处优长大的,不像自己的手,虽然这些年没有做过粗活了,可幼时留下的伤痕茧子却无法遮掩。
这样格格不入的两双手,如今却握在一起,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一样。申屠川看了许久,才扬起唇角:“若是能一辈子这样多好。”
“什么?”季听凑得更近了些,说话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想跟我一辈子吗?”
申屠川抬起头和她对视,两个人的近得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静了片刻后他眼眸微动:“可以与你一辈子吗?”
“自然,今后我们便在宫里相守一生,”季听说完顿了一下,“啊不对,皇宫可不是什么太平地方,咱们得居安思危才行,能留在这里一辈子固然好,若是有朝一日皇上翅膀硬了容不下咱们了,那可就危险了,所以我们还是要提前做好筹谋才行。”
“做什么筹谋?谋朝篡位推你做女皇如何?”申屠川随意的开口,仿佛在问她晚膳吃什么一样。
季听赶紧捂住他的嘴,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不要胡说,仔细隔墙有耳。”
申屠川笑笑,将她的小手捏在手心里:“我认真的。”
“……正是因为知道你认真的,所以我才会怕,”季听一脸无语,“我连做太后都不怎么感兴趣,更别说当皇帝了,你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想等皇上容不下咱们那日,咱们应该怎么全身而退。”
她说完顿了一下,突然有些向往:“不如去乡下隐居如何?不过要做农活,应该是累些,但也没有关系,我们两个年轻力壮的,肯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若是……”
“你以前从不会考虑这些。”申屠川突然打断她的话。
季听猛地闭嘴。
申屠川语气如常,神色比起以往甚至多了些温柔,凉薄的手覆到她的额头上,仿佛最亲昵的接触,也像下一秒要用内力震碎她的头骨:“这些不该是十七岁的你考虑的,都交给我便好,日后不要再想这些了好吗?”
季听怔怔的看着他,渐渐的意识到了什么,眼底浮现一丝丝惊愕:“你什么时候……”
“嘘”申屠川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舒缓,“不要说,我不想听。”
季听无言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申屠川不说话了,与她对视许久后,眼神一点一点的凉了下来:“一定要知道?”
“……你若是不想说,那就算了。”季听声音没那么肯定了。仔细想一下,自己露出的破绽不止一处,而且他都已经发现了,再追问怎么发现的,似乎也没有意义。
他的手从她额头抚下,经过她的眼眸时,她的睫毛像小刷子一般在手心扫过,有些痒,很有趣。他没有过多停留,而是来到了她的脖颈处,将她纤细的脖子虚握在手心里。
季听渐渐绷紧了后背,小心翼翼的开口:“你别这样,我有点怕。”
“怕什么?觉得我会伤害你?”申屠川温和的询问。
季听咽了下口水,喉咙跟着在他手心里动了一下,申屠川清楚的感觉到,她的生命是那么鲜活那么真实。
事已至此,再装傻充愣也没有意义,季听稳定心神,还是对他坦白了:“不错,我已经恢复了记忆……应该是那日看了你的胎记,不小心触发的。”
“原来你称它为胎记,”申屠川面上没有什么情绪,“都想起来了吗?”
“……嗯,”季听感觉到他的手有一分收紧,急忙对他道,“我不是为了取你性命而来的,我是、是为了拯救你!”
“拯救我?”申屠川撩起眼皮。
季听立刻点头:“对,拯救,你提前看过这一世的人生,应该也清楚,在十七岁那年会惨死,若不是临时出了意外,我定会在你惨死之前救你,然后将你带离生活的泥沼,我真的只为救你,并非是要杀你……”
“既然如此,那如何解释,每次我遇到你之后便会死去的事?”申屠川声音平静。
季听抿唇:“不是死亡,是进入新的轮回,只有将这些都轮完,我们才能……”话说到一半,果然发不出声音了,她只能换个方式,“只有都轮完,我们才能真正迎接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有比我如今权倾朝野的好?”
季听一时无言,因为她实在难以想象,现实世界也有这种一人之下的工作。申屠川见她无话可说了,唇角微微扬起:“若是没有,那我为何不把握当下便好。”
“……好吧,你说得对,如今你也算靠自己改变命运了,能把握当下自然是好的,”季听说完停顿半晌,才满眼心疼的问他,“可你如今真的把握住了吗?你可曾有一日,是过得轻松愉快的?”
申屠川不语。
季听垂眸,轻轻揪住了他的袖子:“那块胎记,其实是痛苦的痕迹,颜色越重,你的痛苦便越深,你先前猜得不错,只要印记存在,你便能在这个世界一直活到寿终就寝,可这也就代表,你内心的痛苦,从未有一日消散过,你真的甘心吗?”
申屠川静静的看着她,依然一句话也不说。
季听的思路渐渐顺畅了,话也多了起来:“你既然有一些前世的记忆,那你告诉我,我有害过你吗?我只想将你从痛苦中拯救出来,以前是,现在也是,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一世就是最后一世了,只要离开这个世界,我们就能在……在更真实的地方相见。”
她差点将现实两个字说出来,好在话到嘴边时突然没了声响,换了个方式才能表达。
“所以,你从一开始,便只为拯救我。”申屠川在漫长的沉默后,终于开口了。
季听立刻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你相信我……”
“所以正如我说的一样,你的每一次靠近都并非偶然,也不是发自内心的亲近,就只是为了所谓的救我。”申屠川说出这些话时,表情出奇的冷静。
季听微怔:“你怎么会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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