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渐响,红烛已灭。慕良靠在了兰沁禾肩头,眼中水雾弥漫。
……
夜中,慕良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什么动静,他睁开眼,发现身侧已经无人。
这会儿天气有些热了,床里就没有放下床帐,他躺在枕上,看见窗前站着一抹笔直的倩影。
兰沁禾肩上披了件薄薄的外套,她立在窗前,手里捏着一顶茶盅,微微仰头望着明月。
黑夜月光下,慕良只能看见女子半张脸,那上面眉眼低垂,没有喜色,平添忧愁。
顺利解决了江苏的反民,可兰沁禾并不开心。
她听着窗外的虫鸣,被月光撒了半身的寒,又抿了口冷透的茶,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她将茶盅搁在了窗台上,转身回床,顿时和慕良四目相对。
兰沁禾愣了下,很快收敛起了所有怅然,那张冠绝天下的脸上对着慕良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她快步走到了慕良身前,侧坐在了床上,“抱歉,吵醒你了。”
慕良心里一紧,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涨了起来。
他撑着床起身,担忧地望向了兰沁禾,“娘娘还在为皇园一事忧心?”
兰沁禾垂眸,“近在咫尺,惊心动魄。”如何能说忘就忘。
“娘娘……”慕良呢喃着轻唤,“那些劳役已经得到了安抚,往后三年都不用缴税,他们心里是高兴的,娘娘也不要再过感伤了。”
兰沁禾听到这话笑了笑,不再多言,扶着慕良躺下,“我知道的,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多想。”
她把慕良当做丈夫、当做家人,有些事可以和他商量,但是有些心绪她不想拿出来烦他。
慕良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沉默。
娘娘是个刚强的人,很多时候她其实并不喜欢别人强加干涉。既然如此,他便不说。
……
第二日兰沁禾刚到布政使衙门上值就接到了诏令,让她去一趟巡抚衙门。
到了那里,赫然看见有上差站在大门口,手里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兰沁酥脸色很不好看,她跪在地上迟迟没有起来。
见妹妹这副模样,兰沁禾眼眸微动,大抵猜到了什么。
果然,当她跪下之后,上差便又宣读了一遍:圣上有旨,江苏民反,革去兰沁酥的巡抚一职,遣送回京;江苏巡抚兼布政使由兰沁禾担任。
前一道命令兰沁禾是猜到了的,后一道让她震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她才刚升了布政使参议,怎么能连升巡抚?
“多亏了殷大人在皇上面前死谏,说兰大人是德才兼备的。圣上一开始不悦,后来被殷大人感动了,这才封您出任巡抚。”上差将圣旨递给了兰沁禾,笑呵呵地提醒,“您可不要辜负殷大人的一片恩情啊,兰抚台。”
兰沁禾接了圣旨,一时百感交集。
殷姐姐弄了出民怨,一是为了敲打她办的官匪勾结一案。
这是在严厉地警告她,再敢触碰王党的势力利益,她是吃不到好果子的。
敲打完之后又封她为江苏巡抚,揉了揉她的脑袋给了安慰。
二是为了让酥酥回京。
兰沁禾松了口,眼下江苏又乱又艰难,酥酥并没有能力撑起这片要塞,不如趁早离开,免得沾惹祸事。
明打暗护,光从酥酥这一点来说,她也是要感谢殷姮的。
挑拨出民怨,殷姮相信兰沁禾可以摆平,于是她毫不客气地着手去做。可兰沁酥要是继续留在江苏,不仅江苏要完,兰家也有可能摊上灭族的祸事。这个时候的江苏,还是需要贤能者撑住的。
小打小闹可以,大是大非上她终究还是偏袒兰沁禾的。
自然,封兰沁禾出任巡抚,不仅是殷姮的意思,更是王瑞的意思,否则这道旨是没法这么顺利下来的。
国难当头,江苏不可乱。
暂不提兰沁禾这里安慰着妹妹,替她收拾东西回京,京城里内阁中一片紧张。
六部尚书侍郎坐在公署中办公,礼部尚书拿着票拟走到了王阁老面前,弯着腰道,“阁老,秋闱的预算已经算出来了,考虑到今年前方要打仗,库银紧张,礼部只要八万两。”
八万两。
王瑞摘下了叆叇,揉了揉眼睛,“这种事情不必问我,你去找户部吧。”
对方笑了笑,“您是首揆,凡事都还得由您先看过。”
“哦。”王瑞点点头,“秋闱是大事,八万确实不多,你去问问殷姮,让她给你批了吧。”
“嗳。”礼部尚书又去了殷姮的桌前,对着殷姮道,“方才已经给王阁老看过了,这次秋闱一切从简,礼部只要八万两。”
殷姮搁了笔,拿过单子细看了一遍。
确实是一切从简,比往年都少了很多银子。可现在别说八万两,八千两国库都拨不出来了。
“能不能再削减一些。”她问。
礼部一愣,“殷大人,开国以来,秋闱的预算就没有比这更少了的啊。”
殷姮面露难色,“八万两确实不多,若是平常户部理应批的。可是现在前方军需耗费巨大,这笔钱实在拨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