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你什么都没吃,这是江苏特产的梅花糕,回去吃两块垫垫胃吧。”她本来在慕良进门的时候就想给他吃,熟料这人突然行了个大礼,把她的思绪都打乱了。
慕良愣怔了一下,他接过盒子,看着女子清澈的带笑杏眸,忽地浑身发冷。
娘娘这样的关心他,他却背地里使那样的腌臜心思……
他实在不配待在娘娘身边。
巨浪似的罪恶感让慕良喘不过气,他接了过来,回去的路上还记得兰沁禾温和如玉的面容。
他的娘娘是天上的神女,到了凡间也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唯有他像是地沟中的老鼠一般,哪怕有幸得了阳光的青眼,还是死性不改的恶臭满身。
慕良难受得无法形容,甚至想要立刻逃回京师,再不被娘娘那双清泉似的眼睛看见。
可内心隐秘的躁动又在蛊惑着他——
今天往后,娘娘会愈加怜惜他、重视他。
这样的小手段上不得台面,但却行之有效,是刻在慕良骨子里的本能,是任何一个底层爬起来的奴才都掌握的生存之道。
短短两句话的效果,比他从前二十年默默无言更加有用。
慕良尝到了甜头,并且食髓知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八爷、一只小鲳鱼、吃饺子不吐饺子皮、李李李、八爷、es、壹伍柒、猫猫人、陌紫曦的地雷!
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74章
兰沁禾回了常州,在她离开之前上的常州官兵办事不力的奏疏有了批复。
着北直隶飞骑卫纳兰珏调江苏卫指挥,驻常州府。
五月十九,新来的卫指挥到的那个晚上,四周灯火通明,数百位官兵举着火把。
那个一身银甲的少女拒绝下船休息,骑着马直接破开了卫所的门,将常州的两位千户抓了起来。
“圣上口谕。”她坐在高头的大马上,黑眸里只有火光的暖度,出口的话中气十足,凌厉凛然,“尔等渎职,使常州百姓屡遭倭患之苦,朕虽百死亦难向父老谢罪,即令纳兰珏将人押解送京,关押刑部听候发落!”
传达完了圣谕,那纤细的少女低喝一声,“将人抓起来,立刻押送京师!”
这一位指挥卫一下船就给了常州下马威,在发落了常州仅有的两位千户之后,她依旧不停歇,马不停蹄地奔去了常州府衙,招摇过市地连夜拜见了知府。
这一个晚上的一切都极其富有深意。
一个指挥卫管五个千户,常州原来的指挥卫驻在隔壁应天府,但是这一次,朝廷一改往常的惯例,竟然将人驻扎到了常州,并且一来就把常州仅有的两个千户给查办了。
这是一个恐怖的信号,朝廷虽然一时动不了常州,可他们正在慢慢地把新人注进来,一点点地瓦解分离这块磐石。
万党官员何其多,太后却指定了兰沁禾任常州知府,其中自然包含着卖给兰家一个情面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她明白这里只有兰沁禾可以扎根。
她不是普通的小知府,她是西宁郡主,手握西朝王令,更是内阁阁老的女儿,有半个朝廷和京师的资源做她的后备供给。
短时间内兰沁禾处事艰难,但只要她在江苏与京师之间凿开一条细细的水渠,从京师来的甘泉就会源源不断流入,日子也就好起来了。
西朝的文官集团是一个复杂且庞大的集团,就连皇帝也难以触动,常州是全国的一个缩影,兰沁禾想要对文官下手绝非易事,于是她选择了武将——
她大刀阔斧地将常州老旧的刀枪剑戟全部扔掉,换来了她在京师使惯了兵器。
这里面自然有另外三人的功劳。
一是慕良,他在年初便猜到了兰沁禾的处境,提前帮她擦好了兵刃,把纳兰珏放置到了飞骑尉的位置上历练。
二是万清,她坐镇内阁,在接到女儿奏疏的第一刻就四处周旋,成功使纳兰珏入驻了常州府而非应天府。
三是兰沁酥,久不上朝、厌烦政务的皇帝,如何能知道一个小小的常州发生的官兵办事不利的消息?这里面自然是有某些人的推波助澜的。
常州迎来了最年轻的知府,也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这一回如果王瑞不能及时采取行动,他迟早将失去这块为他提供财力的沃土。
到了这个时候,局面变得紧张起来。
年初万清联合慕良刚刚扳倒了王瑞,五月份王党就逼慕良离开京城,使得万清一下子孤立无援,司礼监由楼月吟代为掌印。
紧接着王瑞重回内阁,依旧担任首辅。万清跌落回次辅的位置,兵败了一局。她毫不气馁,眼看着在京师不能撼动王瑞,便立即派纳兰珏驻扎常州,用以钳制王家。
小半年的时间,两边斗得热火朝天,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而这份热闹,恐怕还会愈演愈烈。
暂不提波谲云诡的京师,常州这边一改之前的风气。
常州·府衙
五月三十,这一天的上午,常州府衙里跪了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他似是头一次来这样大的地方,抖抖索索得说话不利索。
“府台大人,十年前常州晚上发了大水,那天晚上不知道淹死了多少孩子,我们甲里确实没有多少壮年了啊。”
坐在上头的女子一边听,旁边的书办一边记录。
女子穿着白鹇的靛青官袍,腰间束一条银鈒花的腰带,坐在案后浑然不像是久居官场的官员,更像是临时旁听的年轻王侯,身上徒有贵气,并无官威。
她望着下方快要哭出来的老人,略微沉吟了片刻。
这件事情说来气人,西朝使用鱼鳞黄册记录所有人口信息,如果黄册上记载的家庭里没有青壮年,那么这个家庭就可以免交赋税。
于是民间常有百姓故意将青壮年藏起来,用以逃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