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姮五岁便能背诵数十本医书,七岁便能识得百草,是殷家给予厚望的下代家主。那一句话的功夫她将玉块看了个遍,其中的玉理也记在了脑中。
这样十五年前的事,别说是慕良,就连兰沁禾都忘了。
殷姮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慕良越行越远的身影,女子身形一个恍惚。她急忙伸手扶住了宫墙,手里的账本却有两本掉了下来。
沁禾……
殷姮闭着眼苦笑不止,难怪、难怪她迟迟不肯娶亲,兰沁酥尚且只是和皇帝有染指,她竟然是和司礼监……
脑中的眩晕愈加严重,殷姮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了两粒药丸吞了下去。
她在宫墙上靠了一会儿,等待那股眩晕过去,才蹲下了身子捡起了账本,缓缓朝外走去。
……
暂且不提南直隶,北直隶这边过了没几日便如慕良所想,发生了反民暴动。
他放出了天佑祥瑞的口号,立即有伺机的反民集团借题发挥。皇帝大怒,准了王瑞告老,接着封万清为首辅,殷姮次之,杨士冼入内阁。
这一次由金蟒衔玉开启的博弈,万清暂且赢下了城池,而王瑞又将如何反击,还是一场未知的变数。
帝王发怒,慕良陪了两日,第三日才敢从内宫回千岁府。
他躺在床上,看见了帐子一角挂的银色镂空球状香囊,那是去年兰沁禾在司礼监喝过的茶叶制的,他原本放在身上,后来觉得不保险,便挂在了床头。
那日兰沁禾突然过来,他没来得及收掉,被她瞧见了。
“这是什么香?”兰沁禾捻着那枚精致的香囊,凑近了嗅,“好淡的味道,是茶树花?”
慕良心立即悬了起来,他原本的羞怯都僵住了,只得干干地回应,“是……”他无法想象如果娘娘知道自己私藏她吃剩的茶叶会是什么后果。
“可你身上不是这个味儿呀。”兰沁禾转身低头,覆在了慕良肩头仔细嗅闻。
“公公用的是什么香。”她扒着慕良的肩头,得寸进尺地贴近了他的脖颈,那里的皮肤细腻,稍稍一摩挲就露出淡粉。
慕良屏着呼吸,脑子一半是浆糊一半又清晰地想起了敬事房太监教过他的话——
伺候主子千万不能把外面的规矩端着,能常被万岁爷临幸的娘娘们外面看着端庄贤淑,可内里谁都有讨巧的法宝。
慕良是见过那些嫔妃同万岁爷相处的,就单说兰沁酥,她在皇上面前很会拿捏火候,什么时候是人臣、什么时候是贴心的姐姐、什么时候又是娇媚的尤物,她都变换自如。
他也该做出些改变来,好歹让娘娘觉得新奇。
这么想着,慕良横了心,侧身揽上了兰沁禾的肩膀。
兰沁禾讶然,抬眸去看慕良,他还从没那么主动过。她一动不动,像是害惊吓了刚到新环境的猫崽子,耐心地给慕良时间,让他自己动作。
这确实给了慕良酝酿勇气的环境。
他咽了咽唾沫,想学着寻常宦宠的法子,看着兰沁禾深情地说点什么。
但他很快就想了起来,这几日熬夜,他的眼睛难看得很,于是连忙又别过脸去,说出来的话也十足不自信。
他说,“臣更喜欢……娘娘用的香。”
哈。
兰沁禾忍不住笑了。她摸摸慕良散下来的头发,表扬他敢伸出小爪子的勇气,“那是府里特有的贡品,我不好送给你,你要是喜欢,就趁现在多闻闻。”
慕良感觉自己出了糗,红着脸支吾着不肯动作了。
……
想起曾经的事情,慕良忽然有些难受。
才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娘娘,他就涩然得被挖了心一般。那最后一点阳光远去,四周又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枯燥公务。
司礼监——皇宫,永远都在这两个地方打转,重复着让人心力交瘁的琐事。
这样的日子熟悉而陌生,才和娘娘相处了半年,慕良竟无法想象自己之前的二十年是如何捱过来的。
由奢入俭难,曾经的他被娘娘偶尔扫过一眼都会欢喜一个月,现在却是越来越不知足了。这样下去,若是哪日娘娘厌弃他,慕良不知道自己会变得如何。
这个问题慕良不是第一次想,兰沁禾下个月就要二十八了,三十而立,兰家再不能纵容她拖延婚事。
兰沁禾的娶夫一般会是两种结果,要不是娶官场中的新起之秀用以壮大家族,要不是娶她合心意的寻常男子。
万清和兰国骑并不是太注重门第的人,他们心里又觉得亏欠兰沁禾颇多,所以只要是家里干净的,兰沁禾喜欢就行。
娘娘喜欢什么样的呢,慕良睁着眼思忖。他要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冲撞了人家,惹得娘娘起疑自己是不是在嫉恨。
娘娘对自己都这样的好,换成是明媒正娶的丈夫,一定更是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疼爱的。
这么一想慕良心里忍不住泛酸,娘娘日后会娶什么样的人呢?
或许是能听懂她琴音诗意的钟子期,或许是武功高强又风雅的公孙子都,或许是知趣谦逊可以持家之类的男子。
总归不可能会是一个太监。
那些欢好时的话慕良心里清楚,大半都是假的。兰沁禾不可能去跟父母说她要娶司礼监掌印,慕良也不可能请皇上放他出宫。
兰沁禾可以仗着父母的歉疚拖一会儿婚事,可过了三十就不一样了,就算万清和兰国骑不管,兰老太太和太后皇后也是要管的。
她是西朝的郡主,这是荣耀也是枷锁。
当年封王爵的旨意流到了兰家,照理是该由嫡长子领旨的。
兰国骑知道大儿子一直待在浙江,大女儿受的委屈多,于是把这份荣耀给了她作为弥补,长子兰贺栎知道后大闹了一场质问父亲,被兰国骑拿着棍子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