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去看看纳兰珏,那小姑娘吃了不少苦头,怪让人心疼的。
慕良她没有办法,纳兰家的姑娘,她一定得给养胖了。
到了医馆,将马给了小厮,兰沁禾提步直上二楼。
这间医馆是十五年前她同殷姮开的。那时候殷家遭了极大的变故,殷父因为给贵妃误诊了脉,关了三年后被杀了头,整个殷家一下子支离破碎。
百年的太医世家,出了误诊的事情,殷家下面的各家药铺医馆一时间无人问津,殷姮陷入了兰沁禾幼时的窘境。
“我不念书了。”刚刚考上了会元的殷姮回学堂收拾东西,她冲着兰沁禾笑笑,“母亲和我商议,回外祖母家去。”
“可你刚刚收到了国子监的请函呀!”兰沁禾焦急道,“凭殷姐姐的才能,再过几年一定能名列三甲,到时候不就都好了吗?”
殷姮低头,望着桌上的子集,自嘲一笑,“沁禾,现在的殷家,是不配有人名列三甲的。”
前三甲从不是学问的比拼而已。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反过来安慰兰沁禾,“别难过,我外祖母在当地还是挺有名望的,我回去了之后也能安心念书。国子监嘛……你也知道,我并不有意仕途,这一下子我还轻松不少呢。”
殷姮从来不喜欢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兰沁禾和她一起长起来,知道她的志向。
她想当个游医,逍遥江湖,治病研药。
“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兰沁禾一拍桌子,按住了她收拾东西的手。
十二岁的兰沁禾还一股子少年冲劲儿,她看着殷姮,眼眸坚定,“你现在逃了,日后人们谈起殷家来会是什么样子,千古之后史书上会怎么评论伯父和殷家?祖辈们百年的名声,不能就这么砸了。”
殷姮一愣,她望着面前的兰沁禾说不出来。
半晌,她别过头去,眼角泛红。“可我……可家里已经没有……”为了救狱中的父亲,他们上下打点花了不知多少钱,药铺里的药卖不出去,全都白费了,还有工人仆人的月钱……这么多算下来,本就清廉的殷家,更是一穷二白了。
她如何不想挽回殷家的名誉?
那是先祖耗费百年打拼下来的,到现在,竟是变成了人人都喊他们卖假药、开假方、是庸医的地步。
百年的名声,毁在了她这一辈,就是死后都无法安魂。
“不过是银子的事,我身上还有个王爵,每年那么多的俸禄我也没处使。”兰沁禾执起殷姮的手来,“就当我借你的,等你日后成了名医,人家排着队来给你送钱,到时候你多给我两分利就是了。”
殷姮怔怔地望着兰沁禾,片刻,她忽地埋在少女的肩膀上痛哭了出来。
那之后兰沁禾在西街最繁华的地方,给殷姮盘了座两层的店铺。殷姮每天散学之后就来店里坐两个时辰,店里的所有进项都归殷姮。
除此之外,每月兰沁禾还打着孝敬的名义,给殷夫人送去八两银和一石米。
这样的收入,比殷姮父亲供职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兰沁禾养了殷家四年,直到四年后,殷姮高中状元,进翰林院供职。
殷姮知道,这个状元,是那些人看在谁的面子上给的。
……
这间医馆一开就是十五年,到了现在,成了吏部侍郎的殷姮自然不会再来坐馆,里面的大夫都是她推荐的殷家本家,医术精湛,治个纳兰珏绰绰有余。
兰沁禾上了二楼,敲开了纳兰珏的房门。
二楼专门供伤患居住,她让纳兰珏住进了医馆给自己预留的小间里。
一开门,她看见纳兰珏趴在床上啃馒头,啃得津津有味、啃得心无旁骛。
她一进来,小姑娘就警觉地抬头,和她望了个正着。
兰沁禾发现,纳兰珏下意识将馒头往自己胸口塞了点进去,可当意识到来人是谁后,又伸手将馒头递了出来。
“您吃。”
那上面还有她的口水和牙印。
兰沁禾被逗笑了,搬了椅子坐到纳兰珏跟前,对她说,“我不饿,你吃吧。”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这个小丫头好像一直不停地在吃东西,怕不是在纳兰家被饿怕了。
这么一想,兰沁禾心情又差了起来,暗骂严氏没有良心。
纳兰珏很实在,兰沁禾刚说一声你吃吧,她就立刻缩回了手,吭哧吭哧啃了起来。
上辈子白面馒头是很宝贵的东西,所以纳兰珏在这里待了一天,已经吃了二十个解馋了。
这里的生活真好,她想死在这里,最好有馒头做陪葬。
那个只有硝烟的末世,打断了肋骨也不一定能抢到包方便面。
纳兰珏指的是打断别人的肋骨,没几个人能打断她的肋骨。
兰沁禾看她吃得高兴,小腮帮子一股一股得分外可爱,心里愈加怜惜。
她伸手想摸摸小丫头的头发,却被人一下子躲开。
躲开了的纳兰珏同兰沁禾对视,她似乎僵硬了片刻,接着才把头放到了兰沁禾手下。
她不习惯被人摸头这样致命的地方。
兰沁禾见她不喜欢被人碰,就收回了手,只说话,“刚才你母亲派人来找你回去,我打发她走了。”
纳兰珏抬眸,听兰沁禾接着道,“我给你父亲写了信,恐怕要半个月才能见回复,这段时间,你是打算回家,还是去我府上暂住?”
“我要跟着您。”纳兰珏又重复了一次。她不顾背后的伤痛,爬下床就要给兰沁禾磕头,被兰沁禾按着又坐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