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
两件……
在十二月末的夜里,她褪去了身上的衣服,只留最里面一件薄薄的单衣。
“二小姐!”旁边的丫鬟大惊失色,急忙将地上的衣裳捡起,往她身上披。
这如何使得,哪个千金小姐穿着这样在仆人面前挨打的?
夫人的心未免太狠毒了,明明夫人早就知道这事和二小姐无关,全是三小姐做的。
兰沁禾拂开身上的衣物,一步一步朝庭院走去。
“兰沁酥!你太过分了!”兰露终于忍不住朝身边的三姐叫了出来,“明明就是你打碎的,为什么你不承认!”
“二姐姐平时对你那么好,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小姑娘眼里泛着泪,一时忘记了嫡庶尊卑。
上方的刘氏厉喝阻止,“五小姐慎言,三小姐也是你的姐姐!”
“我才不要她这样的姐姐!”兰露毫不顾忌生母的阻拦,反而愈加激动,“我的姐姐只要二姐姐就够了!”
“算了五妹。”兰熠拉住妹妹的手,厌恶地瞥了眼兰沁酥,“不必和这种人浪费口舌,我们去看二姐吧。”
至始至终,兰沁酥低着头,一声不吭。
碍于夫人的命令,所有家仆被迫去观看二小姐挨打。
篾片的打法分抽和拍,一竹片子抽下去,可以将人的皮肤抽烂,底下的家仆当然不会上这么重的刑罚,夫人也没说要怎么打,他们自然用的是拍。如手掌打孩子屁股的力道,对于七岁的孩子来说,不重却也不轻。
兰沁禾嘴里咬着白布,用力到咬掉了一颗乳牙。
她不怕痛,却知道羞耻。
被扒了衣服、被所有人围着看、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屁股,这是前所未有的羞辱。
“轻点呀!”站在家丁后面的丫鬟们一边扭头确认夫人不在,一边焦急地小声惊呼。
“轻点轻点!你会不会做事啊,二小姐的骨头还软着,哪里受得了那么大的力!”
“狗奴才,戳瞎了你的眼睛,你往哪里看呢?这可是二小姐。”
“二姐姐你痛不痛?”兰露趴在兰沁禾面前,哭得满脸都是泪痕,“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兰沁禾勉强冲她弯了弯嘴角,示意小妹妹放心,却不知道她此时脸色苍白得有多么难看。
背后的竹片实在是雷声大雨点小,都是看着二小姐长起来的家仆,怎么可能舍得用力。
但是再怎么轻,对于七岁的孩子而言,都痛苦非常。
所幸夫人不在,他们可以稍稍糊弄一下,原定的二十板直接减到了十板。
“好了好了别打了。”府里的乳娘——喂过老爷兰国骑的乳娘,刚数到十就忙不迭是地喊停,把一直抱在怀里保温的大袄给兰沁禾披上。
“诶呦我的二小姐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哦,”老人抹了把眼泪,“快把衣服穿上,天寒地冻的,夫人怎么忍心。”
“阿婆,我没事的。”兰沁禾拿出了嘴里的白布,满头冷汗,“还有十下。”
“阿婆去给你母亲说,这十下不要了,我们回去,啊。”
“不行。”兰沁禾摇头,扯掉了身上的大袄,固执地趴在长凳上,“还有十下。”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难受。
他们的二小姐就是太老实了,才总会被三小姐欺负。
这一回的琉璃镇纸是这样,还记得二小姐刚刚四岁时,也是这样。
那时候二小姐在大门口等夫人回家,不知怎么的,有个小乞丐倒在了将军府墙外。
才四岁的二小姐居然偷偷把人带了回来,藏在自己屋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足足养了两天。
还好后来那个小乞丐自己走掉了,府里也没有少什么东西。如果是个坏人,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这一次也是,虽然说做人应该仁厚,可是二小姐是不是仁厚过了头?再这么下去,长大不知道还要吃多少亏。
当二十篾片结束,兰沁禾已然感受不到了臀部的知觉。
她被家丁抱在怀里,送进了祠堂。
惩罚还没有结束,要在这里思过到什么时候,万清并没有明说。
祠堂供着兰家历代的牌位,桌上点了一盏油灯,勉强照亮方寸。
小沁禾趴在地上,肚子下面被铺了一层褥子。
这个地方他们兄妹五个并不陌生,从小到大一旦犯错,轻则在这跪上两刻钟,重则关上三五天,旁边的柜橱里甚至都一直放着给孩子们过夜的地铺。
兰沁禾趴在被褥上面,胸口腹部都压迫着难受,可稍稍翻身又不免牵扯到后面的伤口。
丫鬟给她上了药,还偷偷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留了一个馒头。
她没有去动吃的,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
虽然在祠堂过夜不是第一次,可兰沁禾却是切切实实第一次被罚以篾片。
往常不管是学院里的先生还是母亲,在教育孩子的时候,都选择用戒尺打劳宫穴,以清心智,从来没有听说有谁给家里的孩子上篾片的。
兰沁禾稍稍挪动了身体,把重心从左换到右,刚一动作就忍不住痛得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