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万清不得不一边照料家务,一边顶着压力在翰林院苦熬。
当年高中探花的母亲,如今已在翰林院做了七年的七品编修,同届甚至后两界的进士都早已晋升加官,独独万清日复一日的留在了苦行僧一般的翰林底层。
按理凭探花的才华,编修一职不过是累积资历罢了,七年的时间,早该位列大员。可天有不测风云,边疆的战事屡战屡败,皇上早已对兰家心生不耐。
受出征的丈夫牵连,母亲万清不但无法升迁,就连同僚亲戚都对其避之不及。
一旦战败,等着兰家的就只有满门抄斩。
是以,虽然是正二品的钟鼎之家,但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刃比谁都容易落下。
六年之间,局势愈演愈烈,再无法大捷的话,兰家只有死路一条。
更糟糕的是,母亲在前年才得知,因为军需不足,父亲在临走前变卖了家中财产垫补,就连那个富丽堂皇的将军府,也被抵给了当铺。
因为战事的不利,各个当铺的老板们接连上门提前催债。
虽然西朝奉行男女平等,女子同样也能为官上朝,可即便如此,父亲的月俸和母亲的月俸加起来,也无法填补其中沟壑。
家中的仆人大多遣散,能变卖的东西也全部变卖。
现在的日子,确实过得还不如小官小吏来得富裕。
兰沁禾背了两页书,轿撵停在了翰林院门口,轿夫将帘子掀开,对着兰沁禾弯腰道,“二小姐,我们到了。”
“好。”
兰沁禾提裙下轿,身后由一个轿夫提着食盒,两人通报之后便朝内走去。
官员申时散值,但现在逼近除夕,事物繁忙,万清要处理好公务才能回去。
翰林院只负责正常作息内的午膳,像是这样加值,则需要官员自备饭食。
兰沁禾就是来给母亲送晚膳的。
门口的两个小太监早已眼熟了兰沁禾的脸,虽然兰家岌岌可危,但是不管是万清还是这位兰小姐都待人温和有礼,在底下名声很好。
他冲小姑娘笑了笑,“兰小姐又来给万大人送饭?快些进来,别冻着了。”
兰沁禾抬头,那张娃娃脸上鼻子被冻得泛红。她呵出一口白气,冲着小太监低头,“又要劳烦公公了。”
她没有钱,没办法“讲规矩”,只能尽量在言语举止上讨好这些公公。
“这是家里做的糖糕,这次特地带过来给公公们吃。”兰沁禾将自己手上捧的小盒子递过去,“公公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七岁女孩的声音,又软又糯,偏偏说出的是这样体统正经的话。再联想到兰家的情况,两个小太监不免心软,当即接过来,呵呵一笑,“哪里的话,能吃到兰小姐送的糖糕,是奴才们天大的福气,您快请进,万大人正等着您呢。”
“谢谢公公。”兰沁禾又冲着他们各行了一礼,带着轿夫慢慢朝里走去。
她知道自己送得东西那些太监瞧不上眼,这些在门口当差的太监手上的油水不比宫里的少。更何况这里是翰林院,聚集了历届状元郎的地方。
科举制举行至今,前三甲早已不再是学问上的竞争,大多都是背后财力的比拼。
像是万清这样苦寒学子出生的,能考上前三甲,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清明之届了。别的学子大半家世富贵,因此在这富贵子弟云集的翰林之中,太监们也能收到不少好处。
和别人送的东西比起来,兰沁禾送的简直就像是乡下俗物,实在不值一提。
也正是因为家中情况窘迫,万清这些年都无法四处打通,导致她的官运愈加滞碍不前。
在兰沁禾走后,门口的两个太监叹了口气,颇有些怜悯道,“兰将军要是再不胜仗,以后怕就再也见不到兰小姐和万大人了。”
“马上除夕,过完了正月十五,兰家就危险了。”另个跟着附和,“朝中难得有万大人这样的刚正之臣,要是真的受到牵连,未免太过可惜。”
“你疯了,朝中的大人们哪里是我们可以议论的!”
“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祸从口出,快别说这些闲话了。”
“知道了知道了。”
……
另一边,兰沁禾进入了值务室,今天果然事物繁忙,留下来加值的官员一眼望去有七.八个。
兰沁禾快步走到母亲的位置旁,悄悄地唤了声,“母亲,我带晚膳来了。”
万清本在看手上的上代文书,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甫一抬头,对上了女儿冻得青白的脸。
她放下笔,透过女儿小小的身子,看到后面轿夫提得两个食盒。
一个是给万清的晚膳,一个是分给同僚的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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