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腰肢被猛地箍紧,谢三低沉嗓音在她耳边道:“别出声!”
程遥遥登时像被捏住了后颈的小猫一样没了声音。谢三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快步向知青点走去。
走出两百多米,眼前豁然开朗,亮着煤油灯的知青点就在不远处。
程遥遥呼出口气,终于可以开口:“刚才那是什么人?”
谢三没说话,慢慢松开了程遥遥的手。
程遥遥这才发觉,两人的手一直紧紧握着。谢三的掌心滚烫,握得她纤细手腕有疼。
她慢慢握住自己的手腕,又问一遍:“到底是什么人啊?他们在草丛里干嘛?”
谢三被她一声声问得无处可逃,嗓音里透出一丝兽似的戾气:“别问了!”
程遥遥一愣,委屈道:“干嘛凶我?”
“……没有。”谢三往后退开两步,低声道,“不是……正经事。”
“你是说?”程遥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忽然掩住嘴。
黑暗里,程遥遥捂着脸低头,像是羞涩得不得了。谢三脸颊也是滚烫,喉结艰难地咽动。
这种事在乡下并不罕见,只是没想到自己跟程遥遥在一起时偏偏遇上了。
夜风里渐渐生出凉意,谢三见程遥遥抱着手臂,便道:“回去吧,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事。”
夜风送来玉兰花的香,程遥遥莫名有些懒洋洋,不想立刻回去,找话道:“那你明天还上工吗?”
谢三沉默了一瞬。程遥遥的嗓音软软甜甜,像是在撒娇。
他道:“来。”
程遥遥一下子就笑开了,殷殷吩咐谢三:“我明天还要东魁杨梅,你给我多摘一点,我就给你带好吃的。……不准说不要,我可是收了你两块钱的。”
程遥遥说罢,有些紧张地等着谢三回答,等了一会儿,谢三语气和缓下来:“快回去,很晚了。”
程遥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谢三道:“我看着你进去。”
这一句话莫名地宠溺,先于理智脱口而出,令谢三自己都怔住了。
程遥遥却真的放下心来,脚步轻快地向知青宿舍跑去。直到程遥遥推门进屋,谢三还站在原地,许久才转身离去。
宿舍里点着煤油灯弥漫着一股洗过澡的水汽和香皂味道。屋子里摆着两大桶水,韩茵坐在炕沿上擦头发,一见程遥遥进来就埋怨道:“你跑哪儿去了?天要是冷一点,水就凉了。”
程遥遥还有些恍惚,握着自己的手腕道:“我……我看萤火虫去了。”
张晓枫笑道:“萤火虫?咱们宿舍后头也有。你不是一向怕虫子不爱出门吗?”
“我今天想看了。”程遥遥拆下头发上的绳子,一头乌黑发丝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快来帮我洗头。”
“我来。7块钱的头发呢,让我多摸两把沾沾财运。”韩茵丢下毛巾,笑着走过来。
程遥遥把自己的毛巾皂和脸盆拿过来,坐在小板凳上,低头让韩茵帮自己洗头发。
韩茵拿起香皂,忽然嚷起来:“这香皂怎么是湿的?”
“啊?”程遥遥抬起头。
韩茵手里拿着一块粉红色的香皂,是上海牌桃花香味的,还剩了大半。这么热的天气,就算是下午用过的肥皂,到晚上就干透了,要是哪天把香皂放窗台上,还会被晒得裂开。此时这块肥皂却有些湿润。
韩茵把香皂放在程遥遥眼前:“你看看,还粘着头发呢!”
韩茵扯下那一根头发,这头发枯黄细瘦,而且是短的。程遥遥一头长发乌黑油亮,绝对不可能是程遥遥的头发。
现在宿舍里短发的一共有三个:韩茵,张晓枫和刘敏霞。
张晓枫皱眉,跟韩茵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刘敏霞。,刘敏霞的铺位在最边上,她今天居然早早躺下了,正背对着程遥遥他们,
韩茵抬高嗓门嚷嚷道:“咱们宿舍是闹耗子了还是怎么着?我上次才买了一块肥皂,没洗几回,现在都小了一半。遥遥这可是上海牌香皂,也给人偷着用了?”
知青的男女宿舍只隔一道墙,隔音效果并不好,韩茵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隔壁有男知青敲了敲墙:“怎么啦?”
韩茵意有所指:“闹耗子呢!”
程遥遥厌烦道:“算了,这块香皂我不要了。不过以后要是有人再偷用我的东西,我就……就跟大队长说了。”
程遥遥没遇到过这么low的事,讲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啼笑皆非。
张晓枫一向是和事佬,此时却难得严肃地道:“咱们天南海北聚集到一起不容易,代表的是知青,绝对不能给知青脸上抹黑。今天遥遥虽然不追究,可我也希望以后宿舍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了,不然我作为班长,有责任把这件事上报给公社。”
这年代,一旦跟小偷小摸这种事牵扯上,前途就全完了。
话音刚落,刘敏霞浑身猛地一个哆嗦,仍然一声不吭,装死到底。
程遥遥皱了皱眉。这个宿舍真得分了,一想到其他人偷用过自己的香皂洗头发,甚至是洗澡,程遥遥就觉得一阵恶心。
程遥遥今天买了好几块香皂,她挑了一块茉莉花的拆开,清新的气味与这个夏夜十分相称。她洗了头发和澡,带着一身茉莉花香坐到炕上。
程遥遥把今天买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放进自己的宝贝箱子里。箱子里有一个。长方体饼干盒,盖子是圆圆的,只容得下一只手伸进去。程遥遥掏出一块长方形的饼干,上面还洒了一些彩色糖粒,在这个年代堪称奢侈。
程遥遥掏出几块用一张油纸小心包好,又把今天打包回来的白面饼也裹好放在一起,还长了个心眼把锁锁上。这才躺下睡觉。
梦里,是漫天萤火。一只有力滚烫的大手握着她的,牵引着她在萤火中前行。
程遥遥白天累坏了,蜷缩在被窝里安安静静睡着。玫瑰色的唇微微翘起,像在做一个甜梦。莹白小脸也染上浅浅绯红,眼底一点泪痣是画龙点睛,风情万种尽付于此。
程遥遥脸上有这颗泪痣的么?
炕边静静站着一道身影,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程遥遥的脸,眼神里有刻骨的恨意,也有痴迷,更多的是嫉妒,恨不得将这张脸撕烂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