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迟疑起来,“那,那小人就进去通报通报。大人不如先进里头来吃茶。”
冯大夫重重一甩袖子,就有些不耐烦。
门房一听,跑的就更快了。
等人走了,晏骄朝冯大夫竖了竖大拇指。
等一群人进到里面去坐下时,晏骄身边已经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小六。
“何夫人确实病了,但远远不到外面传的那样厉害,”小六在墙根儿底下猫了半天,冻得够呛,咕嘟嘟喝完了一杯烫口的热茶,一抹嘴继续道,“昨儿夜里我还看见下头几个丫头婆子进去报账呢。”
说完,又三下五除二将桌上的点心吃了个干净,末了摸摸肚子,看向晏骄,“有肉吗?”
他都两顿饭没吃了,这玩意儿一点油水都没有,也不顶饿啊。
晏骄解了自己装着肉干的荷包丢给他,“这几天何家有人出去过吗?”
小六咬了一根牛肉干磨牙,点头,“倒是有,可瞧着都没什么可疑的。对了,倒是何家唯一的少爷何明,大年三十儿夜里就出了门,说要会友,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年三十儿出去的?”晏骄微怔,“去哪儿会什么友?”
小六撇了撇嘴,“估计不是真的。”
大年夜的会谁去?别人家里不过年了怎么的。
再说了,如今你妹妹都死了,哪怕就为谋个好名声呢,你多少也得回来表示表示。
晏骄道:“何明也读书?”
“萍州自古重文呢,”小六低声道,“别说男丁,但凡家里略揭得开锅的,哪怕是姑娘也都送到女学去,若是孩子多的,还会专门请先生来家开个族学,以后也好嫁人呢。”
“何阮在哪儿上学?”晏骄眼睛一亮。
小六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光顾着窥探何家人行踪了,哪儿分得出神去找线索?
晏骄嗨了声,盯着他看了半日,忽然劈手夺回荷包。
小六:“……”
这是人干的事?
过了约莫一刻钟,一个打扮得十分精致的丫头来请人,说是何夫人准备好了,只是身体实在欠佳,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云云。
晏骄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今儿本就是瞧瞧夫人,谈什么招待不招待的。”
何家是典型的水乡风格,白墙黑瓦假山流水,但凡有空地,必然点缀几颗竹子,十分风雅。
何夫人应该是重新梳妆过了,特意穿了见客的大衣裳,在丫头的搀扶下迎到院门口。
“不知晏大人远”
何夫人才要拜下去,晏骄就示意许倩把人扶住了,笑道:“贸然登门,打扰夫人静养了。”
“不敢不敢。”何夫人眼中满是血丝,嘴唇泛白干燥,瞧着确实病了。她咳嗽几声,晃了几下,跟在晏骄身后推让着进去了。
她年岁大了,但身材依旧纤细,眉梢眼角依稀能透出年轻时的清秀。
待双方落座,晏骄就开门见山道:“途经贵宝地,偶然听说夫人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又缠绵病榻,可巧我身边就带着大夫,也就不请自来了。”
虽然刚才何夫人已经从下人口中得到消息,但见她竟如此反客为主,也不禁哑然。
尊者赐,不敢辞,明面上来说,晏骄贵为正六品朝廷命官,又是太后跟前挂号的国公夫人,只要她开口,别人就只能有感恩戴德的份儿。
何夫人不过小小州城的乡绅娘子,能得了这样的造化,当真是外头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若是真病,能得前御医诊治自然求之不得;而若是没病,何夫人不能推辞,也不敢推辞。
冯大夫唯晏骄马首是瞻,也不等何夫人反应,就这么半强迫的上去诊脉了。
诊脉过程中,晏骄一边不动声色的环顾室内,一边悄悄观察何夫人和几个近身伺候的大丫头的神色。
何夫人倒很稳,只微微垂着头屏息凝神,看不出什么来,可跟着伺候的大丫头却隐约有点瑟缩的样子。
是单纯因为见识少而胆怯吗?
屋里点了橘子香,十分清新雅致,合着外头渗入的冷空气,越发怡人。
没多久,冯大夫那头就有了动静。
他先意味深长的朝晏骄点了点头,又幽幽道:“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可老夫却觉得夫人脾经滞涩,肾水十分失调呀。”
若何夫人真如何光所言,对养女的作为和遭遇又爱又痛又怜,就算是病了也该是肝经和肺病……
第99章
冯大夫此言一出, 何夫人揉额头的动作就顿了一顿。
她的眼皮抖了下, 两只眼睛里忽然就滚出泪来,哽咽道,“民妇,民妇是见过阮儿尸首的,那么些的血啊!民妇不过一个内宅夫人, 哪里见过那等场面?着实吓得魂不附体, 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 又总是想起那孩子活着的时候……”
说罢,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用帕子捂着脸道:“都是民妇的过失啊, 是民妇, 民妇没教导好她!以至于”
晏骄是真没想到何夫人的眼泪来的这么快, 回过神来后只觉被她嚎的头疼。
“听说何阮还没满月时就被您抱来养了,多年来跟亲生母女没什么分别。”晏骄果断打断道。
何夫人被迫收了半截话,抹着眼泪点头,“是呢,可怜那孩子命苦, 娘生下她没几天就撒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