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和晏骄的视线同时朝在场其他人扫去,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纷纷点头,七嘴八舌道:“不错不错。”
“正是如此,想必是有人开玩笑哩。”
晏骄不怒反笑,看着说这话那人道:“还真是好笑。”
那人本也只是混在人堆儿里,顺着打哈哈,哪里想过竟会被单独针对,登时掌心里都冒出汗来,干巴巴的从嗓子里挤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嘶声后便没了动静。
庞牧翘起二郎腿,老神在在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愿说,不肯说,不敢说。”
薛路条件反射的赔笑道:“公爷哪里的话。”
庞牧嗤笑一声,“不过想来你们也知道我的名声,我呢,大老粗一个,没别的喜好,就爱帮着陛下撸个官儿啊、抄个家什么的,你们越不想叫我知道的事儿,我还偏就要掘地三尺。”
说到撸官、抄家后,他每往外蹦一个字,下头一群人就跟着抖一下,生怕下一个倒霉蛋就是自己。
既然总有人要倒霉,为什么不能是别人呢?
林咏皱眉,“公爷这样要挟,恐怕不妥吧?”
庞牧一摊手,转头看向晏骄和齐远他们,“我说什么了吗?”
齐远一本正经道:“非但卑职没听到一点风声,恐怕在座诸位,也是一般无二。”
话音刚落,晏骄和许倩等人便纷纷点头,“不错不错。”
“是极是极,公爷惯爱说笑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被还的人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脸都涨成猪肝色。
庞牧呵呵笑了几声,脸色陡然一变,突然狠狠往桌上拍了一把,如愿以偿的看着众人被吓得一哆嗦,厉声道:“我知你们做惯了欺上瞒下的事,也不把百姓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可已确知的水匪就有四十多人,再加上幕后协助、包庇者,不下百人!如此祸患,就在诸位眼皮子底下张牙舞爪,你们竟也敢腆着脸说没有、不知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简直厚颜无耻!”
众人被他骂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年纪最大的林咏喘气都不匀和了。
他哆嗦了一阵,竟猛地站了起来,义正辞严道:“公爷慎言,吾等虽不才,却也是陛下任命的朝廷命官,今日却被如此折辱,若不秉明圣人,讨一个公道,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我给你纸笔,你现在就写!”庞牧非但不拦,反而早有准备似的叫人搬出来一摞空白折子和笔墨。
“你!”林咏活了五十多年,哪儿见过这种玩法,真可谓骑虎难下。
事到如今,若是不写,岂不坐实了自己为官无能、祸害百姓的罪名?
林咏狠狠一甩袖子坐下,竟当真运笔如飞的写了起来。
其他人都没想到短短片刻场面竟僵持到这般田地,都是面面相觑,望着眼前的笔墨纸砚踟躇起来。
写,得罪定国公一脉;
不写,自己屁股下的官位岌岌可危,且又得罪林咏、王文斐……
他娘的,真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你们要闹,回头挑个没人的时候闹不行吗?哪怕相互撕扯着头发,泼妇骂街一样的扭打在一起呢,我们也懒得管!
可你看看,你看看!这他娘的弄的叫什么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正如定国公自己所言,他的做派无人不知,即便他们不写,官位真就稳当吗?
林咏是当年的二甲头名,文采是有的,不多时就写了满满一张。他又蘸了蘸毛笔,哼了一声,继续提笔写第二张。
庞牧也不着急,等他第二张也快写完时,这才悠悠道:“实不相瞒,三日前我已写了奏折,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只怕这会儿陛下都看完了。”
林咏的手一顿。
“诸位也不必担心政务无人料理,我已吩咐下去,各自的文武副官各司其职,若有大事,只管送到这里。”
林咏怒不可遏的道:“你敢软禁朝廷大臣!”
“林大人年纪大了,火气却不小,竟这样沉不住气,”庞牧懒洋洋道,“百姓事无小事,更何况已知的便有三人疑似死亡,想必圣人也必要督促尽快查明真相的。”
“我二人奉旨办事,好言好语请诸位大人协同调查,奈何大约是天高皇帝远,诸位非要抗旨不遵,竟无人配合。”
“我也不是什么一意孤行意气用事的,所以诸位大人尽管参我,有什么不满也只管告诉陛下。”
林咏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气厥过去,薛路等人已经完全呆了。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激烈的针锋相对!
庞牧和晏骄不是没想过以礼相待,然后动之以情,可这群人打从一开始就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温柔是行不通的。
林咏等人是典型的老油子,不见棺材不落泪,自然明白一旦承认了水匪的事,就相当于认同庞牧口中“尸位素餐”的判断,只怕头顶乌纱也到了头。
所以,他们绝不会主动交代。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还在指望或是忌惮王文斐,”庞牧爽快的丢出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我倒挺感谢他今天不来。”
薛路猛地抬头看去,恰见对方也看过来,两道视线好像就这么直直的戳到他心窝子里,把一切小算盘都撕撸开,血淋淋的暴露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他今儿不来,就可以顺水推舟的说一切与他无关,那么以后即便发生什么事,也不过顺手找个替罪羊的事儿。”
“而只要他没事,于情于理,也都不可能再替在座诸位说情,免得引火烧身。”
“而只要他不替诸位考量,那么不管他出身如何,依仗何人,自然也都没有了意义。”
话糙理不糙,王文斐不来固然落了庞牧的面子,可也正因为此,反而让庞牧可以暂时完全不必担心可能来自王家或是太后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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