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人来报案?形容如何?”陆熙凉又问,“那瓜农聚众讹诈,他们一行人可有伤亡折损?”
公人摇头,“瞧着十分清爽利落,神色也轻快,说句不中听的,跟玩儿似的。倒没报折损,想必是无碍的。”
陆熙凉沉吟片刻,叹了口气,“罢了,且取本官官服官帽来。”
不是一般人家,却又混去民道路边买西瓜?给人讹了银子却没吃亏,竟还悠然自得的跑出几里地来报官?究竟是何来历?
黄奎府毗邻京城,往来多有大小神仙,惹了哪一路都够他喝一壶的。虽说眼下不年不节的,可还是谨慎些,他亲自走一趟吧。
那公人应了,又问道:“那大人您手头的案子?”
陆熙凉眉头微蹙,“左右也没个头绪,不如出去走走清醒清醒。”
======
先前还张牙舞爪的卖瓜党如今却粽子似的被捆了一串儿丢在地上,一个个被塞了嘴巴呜呜的叫唤,吓得什么似的。
帐篷已经搭好了,小八也用硝石制了冰水镇西瓜,一口下去满是沁凉沙瓤,暑热登时消散无踪。
庞牧亲自分了西瓜,又叫人按市价和斤两给了钱,“瓜不错,人不行,可惜啊可惜。”
从刚才小四第一拳下去,这群人便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这是遇到硬茬,竟也识相,当即丢下同伙掉头就跑。
可小四哪里舍得!
二话不说几个连环腿出去,就一个不落的全趴下了。
然后四爷挺不高兴,蹲在树荫底下瞧着乌云罩顶。
这完全不够送菜的啊,弄到最后跟他欺负老百姓似的……
“有人来了!”听见动静的他顺手丢了瓜皮,一个鹞子翻身上了树,手搭凉棚望了一眼道,“老六陪着一顶青灰色小轿回来了,两侧还有几个带刀衙役,大约就是本地知州。”
庞牧闻言也起来洗了手,跟晏骄一起站在前头。
不多时,小六先一步返回,“公爷,大人,临州知州陆熙凉亲自过来了。”
庞牧和晏骄对视一眼,都笑了,“这人倒机警。”
其实统共这么一个一二两银子的小案子,又是正午大热天,正常情况下打发衙役将冲突双方带回去问话也就是了,可他竟巴巴儿赶了过来,必定是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了什么。
说话间轿子就到了跟前,那几个衙役许是来之前得了叮嘱,俱都十分老实,给上司打了轿帘之后就规规矩矩退开半步。
从微微有些褪色的青布小轿中出来的是个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身材清瘦,留着时下流行的三髯美须,一身从五品白鹇补子官服,腰系银花带,说不出的飘逸清隽。
晏骄非常克制的给他归了类:有点像廖无言那一挂的,但显然人家更低调谨慎的多。
陆熙凉下轿后先小心整理了下官服,又打量下庞牧和晏骄,末了还重点瞧了瞧后面树上拴着的几匹马,这才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定国公和晏捕头?”
庞牧笑了,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见过我们?”
陆熙凉摇头,先行了礼,“虽未见过,但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且晏捕头白马女郎之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久仰。”
庞牧虚扶一下,叫他起来,闻言朝晏骄笑道:“听听,你的名头可比我响亮多了,又好认。”
陆熙凉看向路边那一串人,“这就是那几个讹诈钱财强买强卖的瓜农?叫诸位见笑了,原是下官治下不利。”
晏骄道:“百密必有一疏,陆大人不必太过自责,不过断然不可轻纵,不然日后必定变本加厉。”
陆熙凉点头,“晏大人所言甚是。”
他虽然比晏骄还高了半品一级,但后者乃是京官儿,又是圣人和太后跟前的红人,实际权力反比他这个知州大得多,故而并不敢拿大。
“不知诸位这暑天要去往哪里呢?”陆熙凉问道。
“闲不住,京城待了几年闷得慌,回老家拜祭。”庞牧朝西边抬了抬下巴。
陆熙凉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也跟着恭恭敬敬的遥拜一回,“难不成老夫人和小郡王也在此地?”
瞧不远处帐篷里许多丫头婆子出出进进,约莫还要旁人。不然若只这两位大人,恐怕不会这样大阵势。
庞牧点头,摆手道:“不必讲究。”
陆熙凉摇头,正色道:“该去拜过的。”
这人竟是个一板一眼守规矩的。
没奈何,庞牧和晏骄到底是领着他过去,他正经行了大礼,老太太忙叫他起来了。
“些许小事,劳你大晌午头的跑一趟,先那边用冷水洗个手脸去去热,坐下吃点瓜歇歇吧。”老太太热情招呼的架势宛如有人来家做客。
那夫妻俩也道:“坐吧,瓜挺甜。”
正午日头正烈,可树下阴凉浓郁,微风拂面,十分舒爽。
阳光照得草木表面都发了光,叶片边缘微微卷曲,蜂蝶也有些无精打采的,唯独枝头的蝉,依旧不知疲倦,声嘶力竭的叫着。
偏本该尊贵的一家人在这略显寒酸的道边帐篷内,竟也十分怡然自得,好似农人邀请路过的客人来自家小院歇一歇。
陆熙凉明显愣了下,过了会儿竟还真在许倩拎过来的小马扎上撩袍子坐下了,“恭敬不如从命。”
庞牧失笑,“我以为你会推辞下。”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