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

第30节(1 / 2)

待众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庞牧才用灯笼杆戳了戳若有所思的临泉,“说罢,什么事。”

临泉先不理他,却也学着晏骄的样子摆弄起草来,奈何等了半天也不见土洞里有动静。

“那种不行,”晏大人怜悯道,“你看看那洞口周围的形状,都已经爬出来变成知了了。”

临泉哦了声,又低头寻找起来。

他走了两步,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你们知道天下最好吃的肉包是哪里的么?”

庞牧张口就来,“那必须是我媳妇儿做的。”

然而临泉好像没听见似的,重新找了个土洞蹲下,一边认认真真的往里塞草叶,一边漫不经心道:“有一年我途径凉州,那里地如其名,十分萧条,没人买我的字画,也没歌姬要请我作曲儿,我的盘缠都花完了,连客栈都住不起。”

“当时我就在想,若师父他老人家和师兄知道我想在那种鬼地方做账房先生,不知会不会气死?”

庞牧凉凉道:“气不气死我不知道,但廖先生肯定会骂死你。”

朝廷给你官你不做,偏偏跑到千里之外当账房先生,这是瞧不起谁?、

说完,他就跟晏骄交换了下眼神:

凉州!

聪明人大概学什么都快得很,临泉第二次试水就成功吊起来一只知了猴,然后顺手将它塞到了晏骄提着的小竹筐里。

他慢慢直起身来,尤带着水汽的草叶在他指尖滴溜溜拧了几个圈,扭成小风车似的,“我蹲在村口树下发呆的当儿,一个老伯塞给我一只肉包。”

“凉透了,但却是我有史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肉包。”他的视线不自觉朝南望去,里头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收留我这个陌生人住了几日,分文不取。”

“他家中只有一个小孙女儿相依为命,若此时还活着,也有十五岁了。”

晚风在小树林中穿梭,有种淡淡的悲伤萦绕其中。

晏骄才要说话,临泉就转过来看着他们道:“我本打算明日去找裴以昭,却不曾想他这样不中用,今儿就栽了。”

“你知道什么?”庞牧不大擅长跟人拐弯抹角的,直戳中心道。

临泉瞧了他一眼,“数月前我在外游历,偶然间发现一个老乞丐十分面熟……”

他是打算顺道回凉州看一眼的,或许花几两银子再尝一尝旧日印象深刻的肉包,却不曾想对方先一步在异地沦为乞丐。

这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所以他直接就把人留住了,谁知接下来几天慢慢问出的真相,却令人震惊。

“天佑四年七月,凉州三人死亡,据说是有人意图谋害当地官员,结果前去帮忙的下人误食有毒食物。是苏墨干的?”晏骄问道。

临泉道:“不错。他是后来才听衙役坦白,说当时有几位京城来的公子哥儿来凉州打猎。”

他的声音在黑夜中如同一阵薄雾,飘飘荡荡,最后两个字自舌尖吐出,尤其绵长。

“打猎?”庞牧疑惑道,“据我所知,凉州一马平川皆是平原,连小山丘都少有,哪里有野物可猎?”

临泉忽然低低的笑起来。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笑声中却无一丝温度,在只有几点烛光照亮的夜色下分外诡异。

一阵邪风拔地而起,吹得晏骄和庞牧齐齐打了个激灵,一股寒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入四肢百骸,好像把全身的血液也一并冻住了。

没有野物,但是……有人!

见他们如此表情,临泉这才收了笑,“那年知州大人亲自下访,说要挑选一批清俊的少男少女充当门脸儿,去随他伺候贵人。若是伺候的好了,或许就能被带去京城。除此之外,每个去的人家中还能得十两白银。”

“那老汉所在的村子十分偏僻荒凉,土地也贫瘠,百姓们每年缴纳租子和赋税之后就不剩什么了,日子过的很紧吧。对绝大部分百姓而言,十两白银可能是一辈子都攒不出来的巨款。”

“报名的人很多,但筛选十分严苛,最后被选中的仅有三人,其中就有那老汉的孙女。说来也怪,被选中的那三人家中俱都人口凋零。”

“三个孩子送上去之后,家人不由十分期盼,希望他们能就此得了贵人赏识,往后有个好前程。然而几天过后,衙门的人便来将他们的美梦打得粉碎,说大人仁厚,看被选上去的三人勤快能干,赏赐他们美食佳肴,却不曾料到其中有贼人下毒,三人都死了……”

“又听闻京中贵人十分怜悯,愿意将他们三家都带去京城生活,以作补偿。众人悲喜交加,想着在本地已无牵无挂,又没个奔头,倒也愿意。可不曾想,半路负责护送的衙役们突然拔刀相向!”

那老汉茫然无措,当即颤巍巍跪下磕头,苦苦哀求那举刀的衙役叫自己死个明白。

都是乡里乡亲的,又是这把年纪,看着着实可怜。那几名衙役本就怕惹了报应而不愿手上沾血,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将事情原委说了,“老丈,您老莫怪,兄弟们也是没法子,你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冤有头债有主,来日你们做了鬼便去京中找那什么苏公子,人家是太傅的孙子,不比咱们命贱……”

凉州既无好山好水,也无有趣人文,更没有任何代表性的支柱产业繁荣经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州城一座。去到那里的官员若无过人本事,政绩考核很难得优,升迁艰难,只能慢慢苦熬。

以苏公子为首的几人自京城远道而来,凉州知州惶恐又惊喜,觉得可能是老天垂怜才送了这上门的机会。

然而很快的,他就惊恐的发觉这恐怕不是什么机会,而是厄运。因为纵使他使出浑身解数招待,这位少爷也始终兴趣缺缺,中间还发了两回脾气。

要是人根本没来过也就罢了,最多没有指望;然而现在人到了,他却招待不好,待苏公子家去与太傅提起……这,这可如何是好?

正一筹莫展之际,与苏墨同行的一人笑嘻嘻提出人猎,登时把凉州知州吓了个魂飞魄散。

他虽贪图权势富贵,但也只想过巴结、行贿,人命实在太过沉重,因此本能的想拒绝。但对方却威逼利诱,又举了几个如今已顺利升迁的例子,于是本就不那么坚定的抗拒在一夜权衡利弊之后土崩瓦解。

是啊,左不过几个平头百姓罢了,这天高皇帝远的,只要自己好好善后,谁知道?大不了来日自己飞黄腾达,再好好做些个政绩出来,造福百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