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财被他看的一哆嗦,双膝一软就噗通跪下了,才回过神来就浮夸的哭嚎起来,“小人金财,要,要状告那李树光天化日的杀人,真是没有天理王法了,大老爷,您可要给小人做主啊!”
他这一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十分熟练,俨然是做惯了的。
“你可知李树为何杀你?”尹丘问道。
哭声一顿,金财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梗着脖子道:“他疯了呗!”说罢又干嚎起来,“大人,您看他差点把我打死了,这,这少说也得赔几十两银子吧?”
尹丘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打眼一看就知道他必然有所隐瞒,当即皱眉道:“休得放肆!既然你是那李树妻弟,本该和睦相处,他因何无缘无故杀你?”
然而金财只是装傻,开始高一声低一声的喊起疼来,仅剩的一条完好的胳膊一会儿抱头一会儿捂手臂,忙的不可开交。
晏骄听得心里发堵,忍不住出声道:“你就不问问你姐姐怎么样了?”
站着老高、躺下老长的一个人,明知李树下了杀手,哪怕你带着你姐姐一起跑呢!什么东西!
金财愣了下,好像这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姐姐,当即撇了撇嘴,不屑道:“他俩一个炕头上睡的,难不成还能打死她?”
晏骄被他这幅无赖相气的心口突突直跳,才要开口,却听尹丘语出惊人道:“她还真就被打死了!”
晏骄和庞牧微怔,都很有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金财呆了半晌,连卖惨都忘了,结结巴巴道:“打,打死了?”
晏骄隐约明白了尹丘的用意,当即冷笑,“你也是个爷们儿,遇到危险不说护着你姐姐,都到了这份儿上了,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亏她巴巴儿的为你操持!”
娘家人来看本无可厚非,但这姐弟俩放着好好的家不进,非要舍近求远去面馆,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有什么事不好当着李家人的面开口,要么就是两边矛盾深到无法心平气和的说话。
而金家远在城外一个小镇上,据说单程步行就要将近一个时辰,究竟是什么急事迫使金财一大清早就长途跋涉的进城来求姐姐帮忙?
晏骄心中有了几个猜测,但因为没有证据,这才决定含糊其辞诈他一诈。
果不其然,金财一听就炸了,扯着嗓子嚷嚷道:“当官儿的也不能胡乱冤枉人啊,她还操持?呸!有她这样当姐姐的吗?不就是几个臭钱吗?至于回回见面就要吗?”
钱?
突如其来的关键线索让众人眼前一亮,晏骄瞬间将几条线索在心中串联,步步紧逼道:“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如今她儿子都病了,是正事,你不能一次次的总不还啊。”
“谁家小孩儿不是七灾八病的?”金财非常丰满的展现了何谓死猪不怕开水烫,梗着脖子道,“啊,治病是正事,老子娶媳妇就不是正事?谁说老子没还?不是还过三两嘛!”
顿了顿,又脸红脖子粗的喊道:“那什么,那李树把我姐都打死了,赔钱,叫他赔钱,杀人偿命,杀了他!”
庞牧微微眯着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你姐姐死了,若是李树再死了,你欠他们的银子就可以一笔勾销,对不对?”
金财的瞳孔剧烈收缩,本能的不敢跟他对视,口中兀自嚷嚷些“杀人偿命”之类的话,活脱脱一个泼皮无赖。
尹丘冷声道:“好,你现在不开口,那就莫怪本官只听信李树证词。”
正在撒泼的金财被捏住要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才要说话却被进来回话的衙役打断,憋的够呛。
“回禀大人,金家二老已经到了。”
尹丘又意味深长的瞥了金财一眼,将杯中浓茶饮尽,好像忽然就精神了些,“升堂!”
当看到金家二老发现金财受伤后的第一反应也是蹲在地上撒泼要银子时,晏骄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到何谓“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如出一辙的龌龊德行。
晏骄再次提到了“被打死”的金葵,金家两夫妇毫不迟疑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男人要动手也没法子,不过我们好歹养育她一场,总得赔点银子吧?”
饶是这两年已经见识过许多人情冷暖,但这家人的无耻还是超乎想象,许倩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去看这些恶心的嘴脸。
都是女孩儿,兄长视自己如珍似宝,这家人却只把女儿当作敛财工具,甚至死了也不放过,当真令人作呕。
了解到这家人的基本诉求后,尹丘索性直接把李树提了上来,指着堂下三人道:“李树,现在金家人告你谋害人命,要求赔钱,你有何话说?”
他故意加重了“赔钱”二字。
这个词就好像拨开了李树身上的某个开关,就见从案发到现在一直死气沉沉的李树突然暴起,目眦欲裂的怒视着金家三人,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两旁衙役慌忙上前去拉,李树哪里理会?如一头困兽般挣扎着嘶吼道:“你们这些天杀的畜生、杂种,不是人!养个女儿专来害我!竟还有脸提钱?金财你这狗娘养的,没杀了你算我没本事,要钱?我呸!老子日你们八辈祖宗!来日你们这些吸血的虫子下了地狱,都要入油锅!”
李树骂的痛快,而金家三人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开始回骂,大堂上顿时乱作一团,人人耳中都灌满了污言秽语。
尹丘拿起惊堂木连拍三下,命人将这四人按住了,先把金家三人的嘴堵上,又叫李树交代事情原委。
被金家人刺激到的李树哪儿还有最初的沉默?当即咬牙切齿的交代了。
这两家的亲事本是金家高攀,李老爹也嫌金家家教不好,尤其金财整日游手好闲不像正经人,不大愿意。奈何李树却贪恋金葵美色,又见她一色针线女红都十分娴熟,便说动父母去下聘。
婚后金葵倒也谨守本分,又很快为李家生儿育女,但李老爹的担心不久就变成了现实:
金财频频打着走亲戚的旗号登门,一住几天混吃混喝,又变着法儿的索要钱财,很不像话。
原本李树是觉得如今成了一家人,略拉扯一把也在情理之中,谁知金财就此尝到甜头,开始变本加厉。
时间一长,李树也难以忍受,屡屡与金葵姐弟发生言语摩擦,最严重的几次甚至大打出手,金财从此不再上门。
若事情就此打住倒也罢了,便如金母所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各自关起门来过日子,从此天下太平。但万万没想到,从小就被教导要帮衬娘家、帮衬弟弟的金葵根本坚持不住,但凡有人捎口信来说娘家要银子,便会乖乖将自己攒的私房偷偷拿给弟弟。
偏她如今全靠男人养活,如此做派便等同于挖李家墙角,有几次被李树撞见,金葵便哭诉:“那是我娘家,我亲弟弟,我哪里能不管!你是他姐夫,怎能如此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