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长安脚步一顿,略不解地看向这个老婆子。
这还是不灭峰上出现的第一个凡人。
崔能儿乃是修真世家出身,身边的侍女都是筑基期的修为,这样一个凡人老婆子出现在她身边,怎么看都不对劲。
那老婆子很快被侍女带下去了,俞长安看了一眼,将心中的疑虑压下去,而后推门进去。
崔能儿临窗而坐,似乎正在出神地思索着什么,秀美的眉头紧蹙,手指亦是无知觉地攥紧。
“母亲。”
俞长安恭敬地行了个礼。
崔能儿回头看过来,脸上很快浮出笑容:“是长安啊,来,坐娘旁边。”
俞长安笑了笑坐下,但是很快又担心起来:“姐姐方才匆忙去了万古之森,说是要借着历练突破,眼下万古之森正乱,恐怕有些危险。”
崔能儿微微一笑:“倒也不必太过忧心,眼下门中诸位长老都在那边,他们会保护好念柔的。”
俞长安却有点迟疑,他原本就打算等父亲出关见面后就去与队友们汇合的,所以也跟张浣月等人时常联络,知晓这次万古之森的麻烦要比以往艰难百倍。
只是多说无益,俞念柔已经走了,他也不可能把人给拉回来了。
他想起先前门口那个老婆子,好奇道:“方才门外那位老者是母亲家中的故人吗?”
崔能儿眉间不明显地蹙起,而后温和道:“只是你父亲的旧仆罢了,眼下年老无依,我便把她接到峰上照顾一二。”
俞长安并未起疑,毕竟母亲素来心肠柔软待人温和,她做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他便略过此事,迟疑片刻后,好似无意地将这些日子隐在自己心中的问题侧敲问出。
“母亲,我从妖都回来方想起,你和父亲也是十八年前在妖族结识,而后携手归来的,不知你们曾去了哪些地方呢?”
崔能儿在听到妖都二字时,笑容黯了下去,她深深地看了俞长安一眼,笑了笑:“都是陈年旧事,哪记得清了呢?”
而后她起身,挽起俞长安的手往外走去:“你父亲今日就要从剑谷归来了,我要亲自下厨为他接风,你也快去准备一二吧。”
俞长安点了点头,只是情绪却又沉了下去。
修行之人,怎么可能记不清旧事。
他从白宁那儿听闻妖族公主的事情后,便总是不由自主地把那个人族修士联想到自己父亲身上,再加上隐蜂曾有意无意地提及了公主遇害的细节,心情便越发沉重。
每次想从母亲这里试探问出什么,每次崔能儿都避而不谈。
如果是从前的俞长安定然不会怀疑什么,但是跟御雅逸相处了三年,他多少也看出崔能儿数次的回避便说明事有蹊跷。
他站在不灭峰上,心情无比复杂地看着远方掌剑真人所在的剑谷方向。
……
俞不灭果真出关了,当然,一出关自然是先与忧心不已的道侣们见面让她们安心。
直到黄昏时分,俞长安才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院中被夕阳洒了满地,那个高大的男人此刻身上全无先前重伤的模样,气息越发深沉强大。
他将手背在身后,仿佛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佩戴着的那枚古朴戒指,眉目间笼着隐约的愁绪。
俞长安走上去恭敬行礼:“长安拜见父亲,恭贺父亲伤愈出关。”
俞不灭淡淡地扫了一眼修为已到金丹期的儿子,眼中浮出些许欣慰:“到金丹期了,倒是不错。”
但是很快,他的语气便淡了下去:“我听人说,最近时常有个妖族女修来峰上找你,妖族非我族类,数千年前更残杀我人族修士,乃我族死敌,你日后少跟她来往。”
俞长安一怔,想起他说的是隐蜂,于是解释道:“那是从妖都前来我宗历练的道友,而且儿子与她也曾在妖都打过交道……”
“妖族内部倾轧严重,为父有位好友想改变现状,结束内乱,便被蒙昧的他们残忍杀害。”
俞不灭冷哼一声:“此族难得的英雄,就被毁了,妖族果然是无药可救了!”
俞长安心中有点古怪,他知道俞不灭说的是豹灭,只是或许因为他们一开始便是随着乌未央他们去雪原救翼族,后来又知道豹厉存了事败后就拉着整个妖都同归于尽的念头,所以情绪上难免偏向于妖皇那边。
一向性格内敛的他抿了抿唇,难得出言反驳自己父亲:“我觉得妖族其实与我们并无区别……”
“你还是太年轻,去了趟妖都竟就被妖族迷惑。”俞不灭看着他摇了摇头,叹息道:“长安,你也该学着成长,辨别人心了。”
俞长安低头不语,原本想问那位妖族公主和小殿下的事,然而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从父亲的态度看来,即便是得知答案恐怕都不会是好结果。
他只低声道:“父亲,姐姐去了万古之森历练,异兽危险,我明日便去找她。”
然而俞不灭却只是皱了皱眉,而后摇头道:“你且莫走,再传讯让念柔和姜渊都回来。”
俞长安不解地抬头:“眼下万古之森防线将破,为何……”
暮色沉到了底,俞不灭深深地叹息,眼中悲恸更浓。
“你们师祖寿元将至,就只剩下这几天了,身为徒孙,总该伴在他身旁。”
俞长安怔在原地,父亲口中的师祖,自然指的是云华剑派的掌剑真人,也是整个东境唯一的渡劫境强者。
修士一旦步入渡劫境,便随时可能会引来天雷,但是自中州覆灭后,从未有人成功飞升过。
想要飞升的修士看看妖都的妖皇就知晓下场了,那天雷恐怖至极,肉体最强的妖族都抗不下来,更何况人族修士呢?
所以渡劫强者们往往都闭关在洞府中,规避天雷的降临,尽量不露面,然而随着寿元的耗尽,身体越发孱弱的他们更难抵挡天雷了。